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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聽遙一念1 維維戲子 96649 字 2025-08-03 09: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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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粘稠的沼澤,裹挾著意識下沉,賀知遙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冰冷無聲的深淵,身體沉重得無法動彈。

只有耳朵里殘留著賀知辰那聲撕心裂肺的“哥——!”反復刺穿著混沌。

然后,是光。

刺眼的白光,伴隨著消毒水濃烈到嗆人的氣味,還有某種儀器單調(diào)而規(guī)律的“嘀嘀”聲。他費力地撐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了很久才勉強聚焦。

雪白的天花板,日光燈管發(fā)出嗡嗡的電流聲,空氣冰涼干燥。

不是家里,也不是學校醫(yī)務室。

“哥!哥你醒了?!”賀知辰帶著濃重鼻音又驚又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賀知遙艱難地轉(zhuǎn)動僵硬的脖子,牽扯到頸部的舊傷,帶來一陣熟悉的悶痛,賀知辰的臉湊在很近的地方,眼睛腫得像核桃,臉上還掛著沒擦干的淚痕,但眼神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這是……哪?”賀知遙的聲音嘶啞得厲害。

“醫(yī)院!中心醫(yī)院!”賀知辰急忙回答,手忙腳亂地想扶他起來,又怕碰疼他。

“你嚇死我了哥!昨晚在門口就暈倒了!身上都是血!我……我喊了隔壁王嬸幫忙,把你送來的……”

醫(yī)院,賀知遙的腦子遲鈍地運轉(zhuǎn)著,消毒水的氣味更濃了,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揉揉發(fā)脹的太陽穴。

視線落在自己手上很干凈,血污不見了,指甲縫里也沒有灰塵,身上蓋著洗得發(fā)白的醫(yī)院薄被,校服不見了,穿著藍白條紋的病號服。

脖子上的傷口被重新包扎過,紗布干凈整潔。

“哥,你感覺怎么樣?哪里疼?頭暈嗎?醫(yī)生說你低血糖加上驚嚇過度,還有點感染發(fā)燒……”賀知辰連珠炮似的問著,聲音里還帶著未散盡的恐懼。

賀知遙沒回答弟弟的問題,一個念頭像冰冷的蛇,猛地竄進他的腦海,瞬間驅(qū)散了所有的混沌。

他猛地坐起身,動作太急,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胃里翻江倒海,他一把抓住床邊冰冷的鐵欄桿才沒栽倒。

“哥!你別動!慢點!”賀知辰嚇壞了,連忙按住他。

“裴聽瀾呢?!”賀知遙的聲音嘶啞而急迫,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驚恐。

“他怎么樣了?!手術做完了嗎?!人呢?!”

賀知辰被他哥突然爆發(fā)的樣子嚇住了,茫然地眨著紅腫的眼睛:“裴……裴聽瀾?誰???哥你在說什么?

賀知遙的心瞬間沉到了冰窟,弟弟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裴聽瀾的存在,更不知道昨晚那場慘烈的沖突。

“手術室!他昨晚在手術室!胳膊傷得很重!”賀知遙抓住賀知辰的肩膀,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抖。

“告訴我!他在哪?!”

賀知辰被他抓得生疼,看著他哥布滿血絲的眼睛里那種近乎瘋狂的急切和恐懼,更加茫然無措。

“哥……我不知道……我送你進來的時候,只看到急診的醫(yī)生……沒……沒聽說有別人……”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穿著粉色護士服,戴著口罩的年輕護士走了進來,手里拿著記錄夾。

“27床賀知遙,醒了?”護士的聲音透過口罩有些發(fā)悶,她看了一眼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據(jù),又看向賀知遙。

“感覺怎么樣?頭暈惡心嗎?”

猛地轉(zhuǎn)向護士,聲音因為急切而更加嘶啞:“護士!和我一起送來的那個人!裴聽瀾!他怎么樣了?!他在哪個病房?!手術成功了嗎?!

護士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問得愣了一下,隨即職業(yè)性地皺了皺眉:“裴聽瀾?你說昨晚后半夜急診手術那個?

她翻了一下手里的記錄夾。

“哦,他啊,手術凌晨四點結(jié)束的,很成功,血管吻合了,骨頭也固定好了,失血太多,還沒脫離危險期,在ICU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呢,家屬在那邊守著”她抬手指了指走廊盡頭的方向。

“我要去看他!”賀知遙掀開被子就要下床,雙腳剛踩到冰冷的地板,一陣強烈的眩暈和虛脫感就讓他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哥!”賀知辰和護士同時驚呼,手忙腳亂地扶住他。

“胡鬧什么!”護士的語氣嚴厲起來。

“你自己什么情況不知道?低血糖!感染!還發(fā)著燒!給我躺回去!”她不由分說地把賀知遙按回床上,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我沒事!我要去看他!”賀知遙掙扎著,眼睛死死盯著門口的方向。

“不行!”護士按住他扎著輸液針的手腕。

“ICU有探視規(guī)定!非直系家屬現(xiàn)在不能進!而且你這狀態(tài),去了能干什么?添亂嗎?躺好!觀察!掛水!”

賀知辰也死死抱著哥哥的手臂,帶著哭腔:“哥!你聽護士的!你還沒好呢!別亂動!

賀知遙掙扎的力氣在眩暈和護士的壓制下迅速流失,重重跌回病床上,急促地喘息著。

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悶得他喘不過氣,眼睛死死盯著天花板刺眼的日光燈管,燈管邊緣模糊的光暈在他視線里扭曲晃動。

護士給他量了體溫,又調(diào)整了一下輸液速度,叮囑賀知辰看好他,然后離開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兄弟兩人,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賀知辰身上淡淡的汗味,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

賀知辰小心翼翼地給賀知遙掖了掖被角,看著他哥失魂落魄,死死盯著天花板的樣子,小聲問:“哥……那個裴聽瀾……是誰?。孔蛲怼降装l(fā)生什么事了?你身上的血……是他的嗎?

賀知遙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喉嚨里像是堵著滾燙的沙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些沉重而血腥的秘密,盤踞在他心里,啃噬著他,他不能讓弟弟卷進來,一絲一毫都不能。

“別問了”賀知遙的聲音干澀得像枯葉摩擦,帶著濃重的疲憊。

“不關你的事”

賀知辰看著他哥緊閉的眼睛和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嘴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再問。

他默默地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椅子邊緣脫落的塑料皮,病房里只剩下輸液管里液體滴落的微弱聲響,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喇叭聲。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緩慢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賀知遙閉著眼,但意識無比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再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醫(yī)生,戴著眼鏡,表情嚴肅,他走到賀知遙床邊,拿起掛在床尾的病歷夾看了看。

“賀知遙?”醫(yī)生問。

賀知遙睜開眼,點了點頭。

“頸部傷口感染,低血糖,輕微應激反應,還有點低燒”醫(yī)生語氣平淡。

“問題不大,掛完這瓶消炎藥,觀察一下體溫,退了燒就能出院,回去注意休息,傷口按時換藥,別再沾水也別再劇烈活動”他放下病歷夾,目光掃過賀知遙沒什么血色的臉。

“另外,心理科那邊建議你情況穩(wěn)定后,去做個評估,昨晚驚嚇過度,可能會有應激障礙”

賀知遙沒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醫(yī)生沒再多說,轉(zhuǎn)身離開了。

“哥,醫(yī)生說你能出院了!”賀知辰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隨即又擔憂地看著他。

“但你還很虛弱……”

“我沒事”賀知遙打斷他,撐著身體坐起來,這次動作慢了很多,眩暈感輕了些。

“去辦出院手續(xù)”

賀知辰拗不過他,只能跑去找護士。

很快,手續(xù)辦完,賀知遙換回自己那身沾著血污散發(fā)著血腥和塵土混合氣味的校服,冰涼的布料貼在皮膚上,讓他打了個寒顫。

他拒絕了賀知辰的攙扶,自己慢慢走出病房,腳步有些虛浮,但還能堅持。

走廊里人來人往,消毒水的氣味更濃,賀知遙按照護士指的方向,一步一步朝著走廊盡頭走去。

越靠近ICU區(qū)域,空氣似乎越凝重,彌漫著一種無聲的緊張和悲傷。

家屬等候區(qū)的長椅上坐著幾個面容憔悴的人,眼神空洞地望著ICU緊閉的厚重金屬門。

賀知遙在離ICU門口還有十幾米遠的一個拐角處停下,背靠著冰冷的墻壁,他不敢再靠近。

從這里,能看到ICU門口上方的紅色警示燈,能看到偶爾有穿著藍色隔離衣,戴著口罩帽子的醫(yī)護人員腳步匆匆地進出那扇沉重的門,每一次門開合。

他看到了裴聽嶼。

裴聽嶼獨自一人,坐在家屬等候區(qū)最角落的一張長椅上。

深灰色的大衣搭在旁邊的空位上,他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線條冷硬的下頜和緊抿的薄唇。

他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整個人散發(fā)著一股壓抑到極致沉重的疲憊和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氣場。

賀知遙遠遠地看著他,樓梯間里裴聽嶼那冰冷又質(zhì)問審視的目光,還有自己失控的嘶吼,瞬間清晰地回放。

他下意識地抱緊了懷里的書包,那本深藍色的舊筆記簿像一塊寒冰,緊緊貼著他的胸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ICU的門開了又關,護士進進出出,每一次門響,賀知遙的心臟都跟著緊縮。

裴聽嶼始終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只有偶爾抬眼看一眼監(jiān)護儀的方向,眼神深得如同寒潭。

賀知辰買了兩個冰冷的包子回來,小心翼翼地遞給賀知遙一個。

賀知遙機械地接過來,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干澀的面團哽在喉嚨里,難以下咽,他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都系在那扇緊閉的門和那個角落里沉默的身影上。

不知過了多久,ICU那扇沉重的金屬門再次打開,這次出來的不是護士,而是一個穿著藍色手術服,戴著口罩和帽子的中年男醫(yī)生,他徑直走向等候區(qū)角落的裴聽嶼。

賀知遙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識地往前挪了一步,后背離開了冰冷的墻壁,眼睛死死盯住那個方向。

裴聽嶼終于抬起了頭,他站起身,動作依舊沉穩(wěn),但賀知遙敏銳地捕捉到他起身時那極其短暫的一絲凝滯。

醫(yī)生摘下口罩,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但眼神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他對著裴聽嶼說了幾句話。

距離太遠,賀知遙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但他看到裴聽嶼一直緊繃如巖石般的肩膀,幾不可察地似乎微微塌陷了一線弧度。

醫(yī)生又說了幾句,裴聽嶼點了點頭,然后,醫(yī)生轉(zhuǎn)身離開了。

裴聽嶼站在原地,沒有立刻坐下,他抬起一只手,用力捏了捏眉心,動作帶著一種卸下千斤重擔后難以言喻的疲憊,然后,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似乎打算離開等候區(qū)。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毫無預兆地精準地穿透了十幾米的距離和走廊里稀疏的人影,直直地落在了躲在拐角陰影里的賀知遙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樓梯間里冰冷的審視和壓迫,而是一種更深沉更復雜的東西。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種難以形容冰冷的審視。


更新時間:2025-08-03 09:2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