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蒂安在沫芒宮的訓練,成為了他楓丹生活中唯一固定且充滿挑戰(zhàn)的錨點。每日午后,他都會準時踏入那間寬敞、明亮卻又自帶肅穆氛圍的訓練室。
訓練的內容是枯燥且極具挑戰(zhàn)性的。那維萊特的教學方式,如同他本人一樣,精準、高效、不摻雜任何多余的情感。
“水無常形,因勢而變??刂扑皇菑娦兴苄?,而是引導其勢能,理解其流動的意愿?!蹦蔷S萊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宣讀法典。他掌心的水球時而化作一面光滑如鏡的水盾,完美折射著窗外的光線;時而化作一條靈動的水鞭,在空中發(fā)出清脆的破空聲;時而又凝聚成細密如針的雨絲,精準地刺穿遠處標靶的中心。
艾蒂安則站在他對面,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小小的眉頭緊緊鎖著,全神貫注地模仿著。他的掌心上方,水元素力的凝聚依舊艱難。
最初幾天,他只能勉強讓掌心泛起一層薄薄的水霧,或者凝聚出一兩滴顫巍巍、隨時會破裂的水珠。更多時候,是水元素力在他意念的笨拙驅使下,如同脫韁的野馬般失控——要么“噗”地一聲在掌心炸開一小團水花,濺濕他的衣袖;要么像漏氣的皮球般瞬間消散,只留下一片潮濕的空氣;最糟糕的一次,他試圖模仿水鞭,結果甩出的水流軟趴趴地垂落,還差點抽到自己臉上。
每當這時,那維萊特只是靜靜地看著,深邃的眼眸里沒有任何責備,也沒有鼓勵,只有純粹的觀察和評估。他會平靜地指出問題所在:“意念分散,未能鎖定目標。”“對水流內部壓力的感知不足。”“引導的路徑過于粗糙,能量逸散。”
他的話語精準,讓艾蒂安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卻也因為缺乏溫度而讓挫敗感加倍。
他沒有氣餒。每一次失敗后,他都咬緊牙關,重新閉上眼睛,更加專注地去感受胸口神之眼那溫潤的泉眼,去捕捉那清涼“水流”的細微脈動。他一遍遍回憶那維萊特演示時水元素的流動軌跡,那種完美的和諧與力量感。
水滴石穿。在日復一日的枯燥重復中,進步也在悄然發(fā)生。
大約一周后,艾蒂安終于能穩(wěn)定地在掌心凝聚出一顆黃豆大小、晶瑩剔透的水珠!它不再顫抖,圓潤地懸浮著,隨著他呼吸的節(jié)奏微微起伏。雖然比起那維萊特那隨心所欲的水球還差得遠,但這小小的成功,卻讓艾蒂安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喜悅!他激動地看向那維萊特,青色的大眼睛里閃爍著亮光。
那維萊特的目光落在那顆穩(wěn)定的小水珠上,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依舊是那平淡無波的語調:“穩(wěn)定性尚可。下一步,嘗試控制其形態(tài)。讓它變?yōu)榱⒎襟w?!?/p>
艾蒂安:“……” 喜悅瞬間被新的挑戰(zhàn)沖淡了一半。但看著那顆屬于自己的小水珠,他還是充滿了干勁。
除了凝聚形態(tài),那維萊特也開始教導他更基礎的運用。
“水盾,是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防御手段?!蹦蔷S萊特揮手間,一面薄而堅韌的水盾瞬間成型,擋住了他隨手彈出的一顆小水彈,“關鍵在于‘流動’與‘卸力’。水并非堅不可摧,但它的柔韌能化解沖擊。感受水元素在你意志下形成的循環(huán)流動?!?/p>
艾蒂安努力嘗試,凝聚出的水盾要么薄得像紙,一戳就破;要么厚實但笨重,消耗巨大且難以維持。那維萊特會親自“測試”,指尖凝聚一束水流,精準地擊打在艾蒂安盾面最薄弱的地方,瞬間將其瓦解。艾蒂安則被震得手臂發(fā)麻。
“水流束縛,用于控制?!蹦蔷S萊特掌心涌出數道靈活的水流,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在空中舞動,“核心在于‘引導’和‘纏繞’,而非蠻力禁錮。”
艾蒂安嘗試時,水流要么軟綿綿地垂落,要么像失控的水蛇一樣四處亂竄,別說束縛了,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枯燥、失敗、被震得手臂發(fā)麻、被水流甩一臉……這就是艾蒂安日常訓練的主旋律。
這天下午,艾蒂安正全神貫注地與掌心那顆試圖變成立方體、卻總是不聽話地滾來滾去的水珠“搏斗”,小臉因為用力而微微漲紅。
訓練室厚重的橡木門被輕輕叩響了。
“進?!蹦蔷S萊特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艾蒂安身上,聲音平淡。
門被推開。一個慵懶中帶著幾分玩味、如同上好紅茶般醇厚低沉的嗓音響起:
“打擾了,最高審判官閣下。梅洛彼得堡那邊,關于‘海露花萃取液’季度配額和‘特許食堂’新采購設備審批的文件,需要您過目簽字?!?/p>
艾蒂安被這陌生的聲音吸引,下意識地抬頭看去。
門口倚著一個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他看起來約莫三十歲上下,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馬甲,內搭黑色襯衫,領口隨意地松開一顆扣子。
萊歐斯利! 艾蒂安瞬間認出了這位只在蒸汽鳥報頭條和市井傳聞中出現過的梅洛彼得堡管理者,那位被稱為“公爵”的神秘人物!
萊歐斯利似乎并不在意訓練室里還有個陌生的少年,他邁著從容的步子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他的步伐穩(wěn)健有力,帶著一種長期居于上位、掌控一切的松弛感,與沫芒宮那種刻板的秩序感截然不同。
“哦?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萊歐斯利走到那維萊特身邊,目光掠過正努力和水珠“較勁”的艾蒂安,嘴角勾起一抹饒有興致的弧度,“這就是那位在歌劇院引起轟動,被芙寧娜大人欽點、由您親自教導的小家伙?艾蒂安,對吧?” 他的語氣輕松隨意,仿佛在談論天氣。
那維萊特的目光終于從艾蒂安身上移開,轉向萊歐斯利,微微頷首:“嗯。他正在進行基礎形態(tài)控制的練習?!?他的語氣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平淡,但艾蒂安敏銳地察覺到,那維萊特周身那股如同深海般沉靜壓迫的氣場,在萊歐斯利進來后,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仿佛平靜的海面下,有暗流開始涌動。
“基礎形態(tài)控制?”萊歐斯利挑了挑眉,眼眸落在艾蒂安掌心那顆滾來滾去、就是不聽話的水珠上,輕笑了一聲,“呵,看起來還挺有活力,像只抓不住的水史萊姆?!?他隨口調侃道,帶著一種成年人對小孩子笨拙努力特有的、善意的揶揄。
艾蒂安小臉一紅,下意識地想攥緊拳頭,又怕捏碎了水珠,只能尷尬地維持著手勢。
“文件給我?!蹦蔷S萊特伸出手,沒有理會萊歐斯利的調侃。
萊歐斯利將文件袋遞過去,身體卻微微前傾,湊近了那維萊特一些,指著文件中的某一頁:“重點是這個,新設備的型號參數和報價對比,我覺得第三家的性價比更高,雖然前期投入大點,但維護成本低很多。您看看?” 他說話時,氣息似乎拂過了那維萊特耳畔的發(fā)絲。
那維萊特面無表情地接過文件,低頭仔細翻閱。他的側臉線條冷峻,垂落的幾縷發(fā)絲拂過白皙的脖頸。萊歐斯利則抱著手臂,隨意地站在一旁,目光并未完全落在文件上,反而像是在欣賞那維萊特專注閱讀時的神情,眼眸里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
兩人站得很近,一個嚴謹莊重,一個慵懶隨性。一種無聲的張力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諝馑坪踝兊谜吵矶⒚?。
而站在一旁的艾蒂安,早已忘記了掌心那顆不聽話的水珠。
他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心臟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沉寂許久的“磕學家”雷達在這一刻瘋狂鳴響。
觀察!記錄!分析!
艾蒂安感覺自己的手指在蠢蠢欲動,他多想立刻掏出那本藏在包里的速寫本,把這一幕精準地捕捉下來。標題他都想好了——《論最高審判官與典獄長之間的“安全距離”為何總是失效》!
他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但那雙青色的大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互動,那點因為訓練受挫的沮喪,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高質量“素材”帶來的巨大興奮感沖刷得一干二凈。
“嗯?!蹦蔷S萊特快速瀏覽完文件,拿起筆,在指定位置簽下他龍飛鳳舞的名字,字跡剛勁有力,“就按你推薦的方案。但后續(xù)的安裝調試和人員培訓,梅洛彼得堡需全程監(jiān)督,確保萬無一失?!?他合上文件,遞還給萊歐斯利。
“放心,我的地盤,我盯著?!比R歐斯利接過文件,嘴角的笑意加深,帶著一種“包在我身上”的自信。他隨手將文件袋夾在腋下,目光再次轉向努力裝作在練習、實則豎起耳朵偷聽的艾蒂安。
“小家伙,練得怎么樣了?”萊歐斯利像是突然想起來,語氣輕松地問道。
艾蒂安被點名,嚇了一跳,掌心那顆好不容易維持住的水珠“啪”地一下碎裂,濺濕了他的手?!斑馈€……還在努力……” 他有些窘迫地回答。
萊歐斯利輕笑一聲,眼眸里帶著一絲促狹:“別緊張。水嘛,就像梅洛彼得堡里那些滑頭的家伙,你得比它更滑頭才行?!?他開了個玩笑,然后看向那維萊特,“那維萊特,教導小孩子,光講大道理可不行,偶爾也得給點甜頭。下次帶點我那邊的點心過來?”
那維萊特看了萊歐斯利一眼,沒有接話,只是對艾蒂安說:“繼續(xù)練習。凝聚立方體?!?/p>
萊歐斯利聳聳肩,似乎對那維萊特的反應習以為常。他朝艾蒂安眨了下眼,做了個“加油”的口型,然后便轉身,邁著那從容不迫的步伐離開了訓練室,留下一陣淡淡的、混合著紅茶和某種獨特冷冽金屬氣息的味道。
隨著萊歐斯利的離開,訓練室里那微妙的張力瞬間消散,空氣仿佛又恢復了之前的感覺。
艾蒂安卻還沉浸在巨大的興奮中,他努力重新凝聚心神到水珠上,但腦海里全是剛才的畫面:萊歐斯利靠近時那維萊特微微垂落的眼睫,萊歐斯利遞文件時那若有若無的指尖觸碰!還有那維萊特對萊歐斯利調侃點心時那沉默的、近乎縱容的態(tài)度!
這絕對是他磕過的最有張力、最帶感的一對!身份的反差,審判官與典獄長!氣場的碰撞!還有那若有若無、公事公辦下隱藏的熟稔與默契!
他感覺自己沉寂已久的“磕學家”之魂徹底復蘇了!甚至比在蒙德磕迪盧克和凱亞時更加興奮!因為這對更加……復雜!更加……帶勁!他迫不及待地想把今天的觀察記錄下來!
那維萊特看著艾蒂安雖然努力控制水珠,但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揚、眼神發(fā)亮的樣子,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無奈。他并未點破,只是淡淡地提醒道:
“艾蒂安,你的水元素在波動。專注。”
“是……是!審判官大人!”艾蒂安連忙收斂心神,但心底那份重新燃起的、對觀察與記錄的熱情火焰,卻已熊熊燃燒起來。
沫芒宮的日常訓練,似乎因為某位公爵的偶爾造訪,而變得不再那么枯燥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