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歡迎儀式在晚自習第二節(jié)。
周圍的笑聲、交談聲越吵鬧，林清堯的手腳越冰涼。
電扇呼呼作響，它本是白色，因年久失修沾了灰。
劉老師踩著上課鈴進來，手里拿了個小皮球。
他玩心大發(fā)，一根手指抵著皮球轉圈，兩圈不到球跑了。
最后吩咐前排選手追回球。
皮球代替花，那鼓呢？
劉老師在眾人期待下打開投屏，投映出他電腦里的電子木魚。
點擊開始，木魚一敲，全場寂靜。
哆，哆，哆......
功德+1，功德+1，功德+1...
凈化心靈，凈化自己。
結束后，屏幕上出現(xiàn)四個大字——功德無量。
劉老師很滿意游戲配置，笑著宣布規(guī)則：“一會木魚響，你們傳球，聲音一停，球到誰那，誰就上來表演節(jié)目或自我介紹?！?/p>
“介紹只有第一次，后面必須表演節(jié)目，學狗叫都行?！?/p>
表演節(jié)目嗎？
演啞巴算不算？
林清堯盯一道題盯了5分鐘，平時信手拈來，此刻卻下不了筆。
這顆心被木魚滌蕩過，也做不到全然不慌。
劉老師：“大家先放下手頭的作業(yè)，平時沒見你們這么好學?！?/p>
林清堯依然攥著筆，就差把紙盯出個洞來。
下一秒，右手空空如也。
林清堯下意識看向旁邊，他的筆成了陸臨舟的戰(zhàn)利品。
這條狗不但亂撲人還搶東西，完事了還炫耀。
陸臨舟嘴角勾起，眼尾一顆小痣引人注目，得逞的小壞蛋在憋笑，悶悶的笑聲逼得喉結亂顫。
“別寫了，給我們點面子，老劉難得搞活動，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你們喜歡集體活動，但他不喜歡啊。
社恐的人連拒絕都說不出口。
林清堯幾次奪筆都以失敗告終，無奈之下只好拿出另一支筆。
那支就當喂狗了。
陸臨舟自打上了高中就沒見過這么好學的人，玩心散了大半：“做題這么有意思嗎，我怎么感覺不到?！?/p>
做題沒意思，但他必須卷。
不能輸給他討厭的人。
*
上課鈴響5分鐘，游戲正式開始。
劉老師把球交給第一組第一位同學，再回去播放木魚音樂。
他提前設置過時間，手動暫?；?0秒后暫停。
皮球像定時炸彈，在同學手里沒停留超過一秒鐘，前后左右，每個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除了林清堯，他在默念老天保佑。
音樂聲停，皮球來到班級中間一位男生手里，他撓撓后腦勺，揣著球站上講臺，字正腔圓道：“我要表演的節(jié)目是劉老師模仿秀?！?/p>
他指尖抵球，在皮球旋轉一圈半后脫手。
面無表情做完這一切后，他嘴臉一變，帶著逐漸癲狂的笑容去撿球。
劉老師氣笑了：“我要面子，下次換個老師模仿?！?/p>
“遵命。”表演者抱著球回去了。
游戲繼續(xù)。
眼看著皮球越來越近，林清堯快攥不住筆了。
為什么一直往后，不能拐個彎嗎？
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同學和他腦電波連上了，皮球拐了個彎，剛剛脫離苦海的那片人又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皮球最終落在一個女生手里。
她似乎很害羞，一直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捧著球來到講臺。
林清堯猜這個女生應該也是社恐。
不等他共情，那個女生深吸一口氣——
“喔喔喔——”
不像報曉，像被拔毛，屬引凄異，空谷傳響，哀轉久絕。
林清堯一哆嗦，筆掉了。
他一臉不可思議，寧可相信真的有一只雞叫了，也不認為那死動靜是這個笑容靦腆的女生發(fā)出來的。
人不可貌相？
第三輪游戲開始，林清堯汗流浹背，那個球始終離2~3米遠。
不知商量過，還是那一片的人傳膩了，球突然出現(xiàn)在林清堯右手邊同學手里。
向前，向左。
劉老師樂滋滋地舉著手機拍照、錄像，再發(fā)到班級群里。
音樂停。
明詩恬拿到球。
她是第一個作自我介紹的：“大家好，我叫明詩恬，云灣區(qū)土著人，琴棋書畫，唱歌，跳舞，樣樣會一點，樣樣不精通?！?/p>
“目前推《全能練習生》里的秦遷和季時樂，大家有擔投擔，沒擔的話可不可以幫忙投一票，謝謝！”
這學校不管追星嗎？
林清堯記得一中明令禁止追星，一個女生的本子上有卡通圖案，老師猜測那是某個明星的Q版。
本子當場撕毀，外加2000字檢討。
從那以后，再也沒人用過漂亮本子。
劉老師沒有指責，只是提建議：“有偶像是好事，但不要影響學習。”
“知道了?！?/p>
“我還以為你們更傾向于發(fā)言，怎么反倒表演節(jié)目的比較多，以后這樣的發(fā)言可以多來一點?！?/p>
“繼續(xù)吧?！?/p>
明詩恬把球給了前面的人。
林清堯開始新一輪數(shù)秒。
24，25...
唐軒拿到球即刻轉身：“小小心意，你拿著?！?/p>
陸臨舟放下翹著的腿，推托道：“這多不好意思，還是你拿著吧?！?/p>
閉上眼，定時炸彈秒變禮品。
“要不你來?！?/p>
皮球拐了個彎，來到林清堯面前。
林清堯瞳孔驟縮，他看到的不是球，而是刺猬的后背。
“算了，給我吧?！?/p>
陸臨舟宛如天降神兵，一把奪過球，上臺途中，皮球穩(wěn)穩(wěn)地在指尖轉動。
劉老師臉疼：“先說好，不能演我?！?/p>
“放一百個心?！?/p>
他咋那么不信呢？
“陸臨舟，性別男，年齡16，原高一（2）班，現(xiàn)高二（2）班學生，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博學多才，氣度不凡...”
一口氣掏空了貧瘠的詞匯量。
劉老師腦袋嗡鳴，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段自夸是好是壞，總之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就這，你不展示一下才華。”
陸臨舟功成身退：“不然呢，我是什么特長很多的人嗎？可以開始下一輪了?！?/p>
林清堯一陣耳鳴，下一輪球一定會經(jīng)過他的手。
萬一沒人接球怎么辦？
好在，他是唯一一個把球當燙手山芋，全程不遞眼神，不交流，手速快成殘影的人。
幾次死里逃生。
一節(jié)課過去，球也沒定格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