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里”爛尾樓的消息,如同腐爛沼澤里冒出的氣泡,偶爾會通過老劉那毫無感情色彩的簡短匯報,傳遞到我冰冷的世界里。
“目標已安置。環(huán)境惡劣,目標情緒極不穩(wěn)定,多次試圖逃離,被強制帶回。出現(xiàn)戒斷反應(yīng),有自殘傾向?!?/p>
“目標與當?shù)厥盎恼甙l(fā)生沖突,面部被利器劃傷,傷口較深,未做處理,已感染化膿。”
“目標疑似用偷來的錢換取毒品,劑量較大,神志不清時曾失足從二樓跌落,左腿骨折,目前無法移動?!?/p>
每一個冰冷的字眼,都在我腦海中勾勒出一幅幅生動而殘酷的畫面:蘇晴在散發(fā)著惡臭的污水里爬行,臉上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流著膿血,引來蒼蠅嗡嗡盤旋;她蜷縮在冰冷的破木板下,因為毒癮發(fā)作而渾身抽搐、嘶吼,用頭瘋狂撞擊堅硬的水泥墻;她拖著斷腿,像蛆蟲一樣在垃圾堆里翻找著別人丟棄的食物殘渣,被更兇狠的流浪漢毆打、搶奪……
這些畫面非但沒有激起我絲毫的憐憫,反而像最醇厚的毒酒,滋養(yǎng)著我心底那朵名為復仇的惡之花,讓它綻放得更加妖異、更加冰冷。
與此同時,地下**那邊的“訓練”也進入了尾聲。
刀疤發(fā)來的視頻越來越短,但內(nèi)容卻越來越觸目驚心。陸明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人肉沙包”了,他更像是一堆勉強拼湊在一起的、破碎的人形組織。全身骨骼幾乎沒有幾處是完好的,多處粉碎性骨折。內(nèi)臟肯定也受了嚴重損傷,每次呼吸都帶著拉風箱般痛苦的嗬嗬聲,口鼻中不斷溢出帶泡沫的血沫。他的意識似乎長時間處于模糊狀態(tài),偶爾清醒,眼神里也只剩下徹底的、死寂的絕望,連恐懼這種情緒都被極致的痛苦磨滅了。他像一塊被徹底捶打爛的肉,靜靜地躺在骯臟的地上,等待著下一次被拖起來,迎接新一輪的毀滅。
刀疤在最后一次視頻匯報時,臉上那道刀疤都顯得有些凝重:“陸老板,這小子……快不行了。再打下去,估計撐不過兩天。泰拳手說,他現(xiàn)在跟打一袋爛肉沒啥區(qū)別,沒意思了。”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請示,“您看……是不是該‘處理’掉了?”
處理掉?
我坐在寬大的真皮辦公椅里,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紅木桌面,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篤篤”聲。屏幕上,是陸明那張腫脹變形、布滿血污、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臉。他曾經(jīng)偷竊公章時的敏捷,開著跑車時的張揚,在蘇晴面前顯露的狎昵……都在這張破碎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痕跡。
就這樣讓他解脫?太便宜他了。
我關(guān)閉視頻,拿起桌上的內(nèi)線電話:“讓工程部張經(jīng)理來我辦公室一趟。”
很快,一個穿著藍色工裝、戴著安全帽、皮膚黝黑粗糙的中年男人敲門進來,身上還帶著一股水泥和塵土的味道?!瓣懣?,您找我?”張經(jīng)理搓著手,有些局促。
“嗯。西郊跨江大橋的引橋橋墩,灌注進度怎么樣了?”我翻看著一份工程報告,語氣隨意。
“啊,報告陸總,3號到7號橋墩主體混凝土昨天剛澆筑完畢,正在養(yǎng)護期,強度還沒完全上來呢?!睆埥?jīng)理連忙回答。
“很好?!蔽曳畔聢蟾?,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今晚,7號橋墩,加個‘料’?!?/p>
張經(jīng)理愣了一下,沒明白:“加料?陸總,您是指……?”
“一個‘人形模具’。”我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像是在吩咐一件最普通不過的工作,“要確保他永遠、徹底地成為橋墩的一部分。明白嗎?”
張經(jīng)理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他嘴唇哆嗦著,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從地獄爬出來的魔鬼!他顯然聽懂了“人形模具”意味著什么!巨大的恐懼讓他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住。
“陸…陸總…這…這使不得??!這是…這是殺人!要…要坐牢的!”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殺人?”我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張經(jīng)理,你兒子在澳洲讀醫(yī)科,學費不便宜吧?聽說你老婆最近查出了乳腺癌,手術(shù)費加上后續(xù)治療,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刺入他驚恐的眼底,“你在我這里做了十幾年,手腳……可一直不太干凈?!?/p>
張經(jīng)理的身體猛地一顫,如同被雷擊中!他臉上的驚恐瞬間變成了死灰色,額頭上冒出豆大的冷汗。
“工程上出點意外,死個把無關(guān)緊要的流浪漢、癮君子,再正常不過了。”我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骨髓凍結(jié)的壓迫感,“橋墩會如期完工,成為城市的地標。你兒子能順利畢業(yè),你老婆也能得到最好的治療。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它從未發(fā)生過。”我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惡魔的低語,“或者,你也可以選擇拒絕。然后,帶著你貪污的證據(jù)去坐牢,看著你兒子輟學,看著你老婆……等死?!?/p>
張經(jīng)理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沒有癱倒。他大口喘著粗氣,眼神劇烈地掙扎著,恐懼、絕望、最后是一絲被逼到絕路的瘋狂。過了足足一分鐘,他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才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點了一下頭,喉嚨里發(fā)出一個如同砂紙摩擦的、破碎的音節(jié):
“……是?!?/p>
深夜,西郊跨江大橋工地。巨大的橋墩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渾濁的江邊。探照燈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投射在冰冷的水泥鋼筋叢林里。江風帶著濃重的濕氣和土腥味,嗚咽著穿過未完工的橋體,發(fā)出鬼哭般的聲音。
7號橋墩巨大的鋼筋籠像一個張開的、等待吞噬的巨口?;炷翑嚢柢嚢l(fā)出沉悶的轟鳴,巨大的料斗緩緩傾斜,粘稠的、灰黑色的水泥漿如同泥石流般,轟然傾瀉而下!
就在這傾瀉而下的水泥洪流邊緣,兩個穿著工裝、戴著口罩的身影,如同拖拽死狗一樣,將一個用黑色厚塑料布緊緊包裹、還在微微蠕動的人形物體,奮力地、粗暴地推進了鋼筋籠深處!那物體似乎還有一絲微弱的意識,在塑料布里發(fā)出極其含糊、如同瀕死幼獸般的嗚咽。
“快!推進去!對準中心!”張經(jīng)理的聲音在機器的轟鳴和呼嘯的風聲中顯得異常尖利和扭曲,充滿了恐懼和歇斯底里。
兩個工人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將那蠕動的黑色包裹往鋼筋籠最中心、最深處塞去!包裹在粗糙的鋼筋上摩擦著,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粘稠冰冷的水泥漿無情地覆蓋上來!迅速淹沒了包裹的輪廓,吞噬了那最后一絲微弱的嗚咽。黑色的塑料布在灰黑色的泥漿中掙扎著浮現(xiàn)了一下,很快就被更多的、更沉重的泥漿徹底淹沒、覆蓋、抹平了所有痕跡。
水泥漿繼續(xù)奔涌而下,轟鳴著,咆哮著,將那個被黑色塑料布包裹的、曾經(jīng)叫陸明的生命,連同他所有的背叛、痛苦和絕望,徹底封存在這冰冷堅硬的混凝土之中,成為這座宏偉橋墩深處,一個永恒的、無人知曉的嘆息。
張經(jīng)理和兩個工人站在高高的施工平臺上,看著下方迅速被水泥填滿、抹平的橋墩中心,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在寒冷的江風中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巨大的混凝土攪拌車完成了任務(wù),轟鳴著駛離。工地上只剩下風聲和遠處江水拍岸的嗚咽。
張經(jīng)理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對著已經(jīng)恢復平靜、只留下濕漉漉水泥表面的7號橋墩中心,拍了一張模糊的照片。然后,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靠著冰冷的護欄滑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眼神空洞地望著黑暗的江面。
照片很快傳到了我的手機上?;璋档墓饩€下,只有一片濕漉漉、尚未凝固的水泥平面,平整得如同鏡面,倒映著慘白的探照燈光。
我關(guān)掉手機屏幕,房間里重新陷入黑暗。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璀璨,如同冰冷的星河。胸腔里那團燃燒了許久的火焰,在收到這張照片的瞬間,仿佛達到了某個頂點,然后……緩緩地、冰冷地沉淀下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如同潮水般洶涌的平靜感席卷了我。不是空虛,而是一種極致的、復仇完成的酣暢淋漓!像飲盡了最烈的酒,灼燒過后,是通體舒泰的冰涼。
陸明,我親愛的堂弟,背叛的代價,就是用你的血肉和骨骼,永遠地、沉默地支撐起這座城市吧。你的嘆息,將成為橋墩里永恒的回響。
而蘇晴……我看向窗外無垠的黑暗,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你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我們的“婚禮”,還沒舉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