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蟬鳴聒噪地鼓噪著窗欞,縣幼兒園的教室里,彌漫著一股混合著汗味、蠟筆屑和午睡后懵懂氣息的味道。
宋知夏端正地坐在小椅子上,清澈的目光掠過講臺上老師正在繪聲繪色講述的《小蝌蚪找媽媽》,落在窗外自由舒展的梧桐樹葉上。她的內(nèi)心,遠不像她此刻安靜的外表。
一年半的幼兒園生活,對她而言,如同一種溫柔的酷刑。
那些重復到乏味的兒歌、簡單到令人昏昏欲睡的數(shù)字游戲、還有身邊小伙伴們?yōu)榱艘粋€玩具或一塊餅干就能爆發(fā)的、在她看來毫無意義的哭鬧與爭執(zhí)……
這一切,都讓她感到一種深深的疲憊和格格不入。她的靈魂,早已不是那個懵懂的孩童,這具小小的身體里,裝著一個經(jīng)歷過生死、看透世情的成熟靈魂。
偽裝成一個真正的五歲孩子,需要耗費她巨大的心力,尤其是在這種對她而言過于“低幼”的環(huán)境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個念頭在她心中無比清晰地升起:提前上小學!
這個想法一旦萌芽,便如藤蔓般迅速纏繞占據(jù)了她整個思緒。
小學的知識對她而言毫無難度,但是那里有更大的孩子,有更系統(tǒng)的學習,能讓她更快地接觸到更廣闊的世界,也能讓她“正常”地展現(xiàn)一部分能力,而不至于在幼兒園里憋悶得發(fā)瘋。
然而,一個五歲多的孩子想要跳級直接上小學,在這個年代的小縣城,無異于天方夜譚。
她需要一個“合理”的過程,需要一個讓父母和學校都信服的理由。
計劃,在宋知夏的小腦瓜里悄然成型。她開始有意識地、不著痕跡地“顯露”自己遠超常人的聰慧。
晚飯后,是宋家難得的閑暇時光。龍鳳胎被哄睡,周秀蘭在燈下縫補著孩子們的衣物,宋建國則習慣性地拿起當天的報紙瀏覽。
宋知夏像只靈巧的小貓,蹭到父親身邊,仰著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滿了“求知欲”。
“爸爸,報紙上畫的是什么呀?”她伸出小手指著標題,“這個字念‘糧’嗎?”
宋建國看著女兒好奇的模樣,心頭一軟,放下報紙,把她抱到腿上:“是啊,念‘糧’。來,爸爸給你念念這篇新聞……”他清了清嗓子,用緩慢清晰的語調(diào),開始讀一篇關于國家提高糧食收購價格的報道。
宋知夏依偎在父親懷里,看似專注地聽著。等宋建國念完,她眨巴著大眼睛,用清脆的童音,竟幾乎一字不差地將新聞的要點復述了出來。
“爸爸說,國家要讓農(nóng)民伯伯多掙錢,所以糧食要漲價了,對嗎?”她甚至模仿了宋建國讀報時幾個關鍵處的語氣停頓。
宋建國和周秀蘭同時愣住了,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難以置信的驚愕。女兒……過耳不忘?!
這僅僅是開始。
鄰居家上二年級的小男孩壯壯,有時會把課本落在院子里。宋知夏會“恰巧”過來玩,“好奇”地撿起來翻看。
當壯壯媽發(fā)現(xiàn)并笑著逗她時,她會指著上面的字,小臉憋得微紅,似乎在努力辨認,然后磕磕絆絆地、卻能準確無誤地參照著拼音,讀出聲來:“春…天…來…了,小…草…發(fā)…芽…了……”那稚嫩的聲音,清晰地吐出一個個漢字,沒有絲毫錯誤。
更讓周秀蘭心驚的是,一次她隨口哼唱了半首《靜夜思》哄安安睡覺,過了兩天,宋知夏在院子里玩時,竟完整地背誦了出來。而且字正腔圓,韻律清晰。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驚喜,三次、四次……宋建國和周秀蘭心中的震驚如同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他們看著女兒依舊稚嫩可愛的臉龐,眼神卻一天比一天復雜。喜悅自然是有的,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聰明?
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困惑和一絲隱隱的不安——他們的夏夏,怎么會如此聰慧?這……正常嗎?簡直像戲文里說的“文曲星下凡”!
宋知夏敏銳地捕捉到了父母的震撼與猶疑。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一天晚飯時,她放下小勺子,小臉上帶著無比認真的“委屈”,對父母說:“爸爸,媽媽,幼兒園里的小朋友都好小哦,玩的游戲也好沒意思。我想和大孩子一起玩,想學認更多字,像壯壯哥哥一樣……我能早點去上小學嗎?”
她清澈的眼睛里充滿了渴望,仿佛小學課堂是世界上最吸引人的地方。
“這……”周秀蘭下意識地看向丈夫,眼神里帶著詢問和擔憂。孩子聰明是好事,可這么小就去讀小學,能適應嗎?學校會收嗎?
宋建國看著女兒期盼的眼神,又想起她那些驚人的表現(xiàn),心中那點猶豫被巨大的父愛和驕傲沖散了。
他拍板道:“夏夏這么聰明,想學是好事!爸爸去想想辦法!”
這“想辦法”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在縣城人脈相對較廣的大舅周衛(wèi)東肩上。
周衛(wèi)東起初聽到妹妹妹夫的想法,也是驚得差點跳起來:“啥?讓夏夏跳級上小學?她才五歲多??!”
但當宋建國詳細講述了宋知夏那些“神童”般的表現(xiàn)后,周衛(wèi)東的驚愕迅速轉化為了興奮和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天才!我們家這是出了個小天才?。 敝苄l(wèi)東激動地搓著手,“放心,包在我身上!我去找找門路!”
接下來的日子,周衛(wèi)東跑斷了腿。他先是找到了在縣教育局當主任的一位遠房表親,又托人聯(lián)系上了縣中心小學的校長。
起初,對方聽說要讓一個剛滿五歲半,幼兒園都沒畢業(yè)的孩子直接讀小學,第一反應都是搖頭拒絕,覺得簡直是胡鬧。
但當周衛(wèi)東信誓旦旦地保證,并懇請他們給孩子一個“面試”的機會時,看著周衛(wèi)東斬釘截鐵的模樣,加上“神童”的光環(huán)確實引人好奇,校長終于松了口,答應讓宋知夏來學校做個簡單的測試。
面試那天,宋知夏特意穿上了媽媽新做的碎花小裙子,扎著兩個整整齊齊的羊角辮,小臉洗得干干凈凈。
她牽著父親和大舅的手走進校長室,面對幾位神情嚴肅的老師,沒有絲毫怯場,反而顯得落落大方。
測試內(nèi)容果然很簡單:認一些常用字;做幾道十以內(nèi)的加減法;再背一首詩。
整個過程,宋知夏表現(xiàn)得從容不迫,反應迅速,答案精準無誤。
尤其是她那雙眼睛,清澈明亮,透著一股遠超年齡的沉靜和專注,讓在場的老師們暗暗稱奇。
當校長問及她為什么想早點上學時,她脆生生地回答:“幼兒園學的我都會了,我想學更多知識!”
校長和幾位老師低聲交換了意見,眼中都充滿了驚嘆和贊許。
最后,校長笑著對緊張等待的宋建國和周衛(wèi)東點了點頭:“這孩子……確實不一般!我們學校愿意接收她,八月底讓她入學讀一年級吧!”
“成了!夏夏,你聽到了嗎?你馬上就是小學生了!”宋建國激動地一把抱起女兒,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周衛(wèi)東也笑得合不攏嘴,比自己升官還高興。
開學的第一天,陽光燦爛。宋知夏背著二舅特意從部隊寄回來的、簇新的軍綠色帆布書包,書包正中央那顆鮮艷的五角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邁著堅定的小步子,在父母驕傲又略帶擔憂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進了縣中心小學一年級的教室。
從踏進小學校門的那一刻起,宋知夏就不再刻意藏拙。
課堂提問,老師話音剛落,那只白嫩的小手總是第一個高高舉起。
她的回答,思路清晰,語言簡潔,答案精準,常常讓老師都感到意外和驚喜。
考試對她而言,更是如同游戲。一年級的題目在她眼中過于簡單,她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并且次次都是雙百分,毫無懸念地穩(wěn)坐年級第一的寶座。
她的學習效率高得驚人,老師課堂上講解的知識點,她基本當堂就能完全掌握并靈活運用。
僅僅半年后,她便以全優(yōu)的成績跳級升入了二年級。
“小天才”、“好苗子”、“神童”……這些贊譽如同光環(huán),緊緊環(huán)繞著宋知夏。
她是老師們口中交口稱贊的典范,是同學們眼中仰望追趕的“小榜樣”,更是無數(shù)家長教育自家孩子時掛在嘴邊的“別人家的孩子”。
這與她前世那個惡劣的“熊孩子”形象,形成了天壤之別!
而與此同時,在遠離縣城的某個鄉(xiāng)村小學二年級教室里,已經(jīng)改名為趙宇翔的渣男,日子卻過得水深火熱。
這一世,沒有了宋知夏的幫忙遮掩,他的劣根性暴露無遺。
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他要么胡亂涂鴉,要么干脆空白;考試時抓耳撓腮,成績單上掛滿刺眼的紅叉。
課堂上坐不住,東張西望,滿口謊言,動不動就和同學打架。
偷拿同學的橡皮、鉛筆,搶低年級孩子的零食,更是家常便飯。
老師對他頭疼不已,同學對他避之唯恐不及。他成了辦公室的???,三天兩頭被叫家長。趙家老太婆起初還打罵管教,后來也漸漸麻木,只剩下恨鐵不成鋼的嘆息。
趙宇翔的世界,充斥著挫敗、憤怒和茫然。他不懂,為什么好好的生活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
他更不會知道,那個前世被他視為“工具”的女孩,已經(jīng)振翅高飛,與他徹底劃清了界限,飛向了截然不同、他永遠無法企及的廣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