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少爺眉骨下壓，眼底騰起暗褐色的風(fēng)暴。
“吳牧承，莫要強求本就不屬于你的人…”
“命里無時，終須無?！?/p>
耳畔的聲響令他渾身一震，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二少爺。
我本以為話已經(jīng)說透，可吳大少爺遠(yuǎn)比我想的更能屈能伸。
“既然沈姑娘愿意暫時待在顧府，念你年歲尚小，分辨能力不強…”
“我會等你回心轉(zhuǎn)意?！?/p>
二少爺笑意僵硬在嘴角，骨節(jié)捏的吱吱作響。
我一臉無奈，根本不清楚還要怎么說才能叫他明白我們之間沒有可能。
“不是我不愿將休書給出來，而是沈姑娘還年幼?！?/p>
“更何況這樁案子還有尾巴，紙扎鋪就算未將事情做圓，押下這最后一步，也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p>
他的話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瞬間將二少爺從爭風(fēng)吃醋中拉了回來。
要知道紙扎鋪是二少爺最在意的東西，沒有之一。
見達(dá)到了效果，吳大少爺云淡風(fēng)輕道：“我的壽數(shù)雖然要了回來，但那三鬼依舊上門糾纏，保家仙被他們擾得不得安寧?！?/p>
他平靜的面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擔(dān)憂。
“保家仙失了半顆內(nèi)丹，早已大不如前…它對我吳府有恩，我不能見它生生被那三鬼耗死?！?/p>
那三鬼來勢洶洶，我早就猜到他們不會就這么輕易放過吳大少爺。
二少爺絕不是一個任人揉搓的軟柿子：“此事，要加錢。”
他一副生意人的精明模樣，露出兩顆瑩白色虎牙好似要生吞活剝了吳大少爺。
“一條鬼命二百銀元，只收現(xiàn)錢！”
我差點沒把舌頭咬斷，二少爺這是明晃晃的公報私仇啊…
這可是六百銀元！
可令我意外的是，吳大少爺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一口應(yīng)下。
“六百便六百！”
說罷，兩人便約定今夜在顧府角門碰頭，一道去亂葬崗收了那三只惡鬼。
臨走時，吳大少爺鼻尖溢出一聲輕笑。
“沈姑娘，我們來日方長?！?/p>
待他離開，我才驚覺自己竟在原地怔立許久。
“怎么…這般舍不得他？”
二少爺冷冷的話語出現(xiàn)在我身后，我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砰——”的一聲。
他大力甩上門，滿臉鐵青，賭氣般躺回窗欞下的躺椅上背對我。
我自顧自倒上一杯茶，奉去他身邊。
“二少爺，您喝茶…”
他沒有搭理我，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生氣，生我與吳大少爺在茶水房見面的氣。
念及此處，我幽幽開口。
“我父母將我嫁給他，他自然有權(quán)利不寫這封休書?！?/p>
二少爺一個鯉魚打挺，瞬間從躺椅上跳了起來，怒意十足俯視著跪在榻邊的我，眼里好似要噴出火來。
我篤定道：“我是個人，不是件東西。無人可以左右我的去處?！?/p>
“我能將自己賣進顧府，就代表我那兩年私塾并沒白讀。”
“他不愿寫這封休書，我身為顧府的死契丫鬟自然也有權(quán)不去吳府。若是他要來硬的…”
話音一滯。
二少爺正緊張等待我的下文。
“相信二少爺您一定不會坐視不理?！?/p>
我朝他揚起一個狡黠的笑容，后者直接伸手捏上了我的臉頰。
“痛…”
他并沒有放手，懲罰性的捏了一會兒才堪堪松了手。
“以后不許你去見他?！?/p>
他又伸手揉了揉我的臉頰。
另一只手猛扯了扯衣襟，眉頭像是被弓弦繃緊。
“小溪，雖然吳員外府上比不得顧府，可到底也是不差錢的人家。”
“你…真的甘心在這，頂著通房丫鬟的名頭，陪著我這個命不久矣的二少爺么…？”
明明是炎炎夏季，可為何我聽到他的這句話掌心里竟生生全是冷汗。
我反手覆上他冰涼的指尖。
“二少爺，我愿意留在您身邊照顧您。您對我，比爹娘對我還好…”
他臉色變幻莫測，這句話似乎并不是他期待聽到的話。
“那…若是有一個人比我對你還好呢？”
他小心翼翼的詢問。
我堅定道：“不會有這個人?！?/p>
他臉色漸沉，呼吸變得粗重：“本少爺問你！若就是有這么一個人呢？你是不是也要留在他身邊…”
“伺、候、他？！”
我真是不曉得又觸到了他哪根神經(jīng)，簡直茫然又無措。
“不會有這個人，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您一直陪著您，又怎會食言？”
冰涼指尖若有似無的往我臉上摩挲上來，氣氛一時變得非同一般起來。
二少爺喉結(jié)微微滾動，耳廓微紅，鼻尖凝結(jié)出細(xì)密的汗珠，雙頰泛起紅暈。
“二少爺，您是不是中暑了？我請外頭再送些冰進來…”
剛準(zhǔn)備起身，便感到一陣大力將我圈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背后突然貼上的溫度，讓我的身體猛地一顫。
“小溪，我不許你與這個賭鬼再‘單獨’見面，絕對不行?！?/p>
他下巴正好靠在我的頸窩邊，冰冷的臉頰緊緊貼著我，好似一只發(fā)嗲的貓兒。
我立刻柔聲答應(yīng)下來：“是，我再不去單獨見他。”
“對了，二少爺，吳員外能過壽給吳大公子，那么…我能否過壽給你？”
余音未落，他立刻將我扳正，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絕對不可?！?/p>
“小溪，過壽是要背因果的，親人過壽實屬無奈，更別提你我并非六親眷屬。”
我眼眸低垂。
“二少爺，我一定想法子治好你…”
他伸手將我額前一縷發(fā)絲攏至耳后：“只要經(jīng)營好紙扎鋪，便是幫了我最大的忙…這對我的壽數(shù)有益?！?/p>
這話我還是頭一回聽他說。
見我探究的眼神，他坦言道：“你剛接觸此道，說得太多反而會瞻前顧后?！?/p>
“小溪，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做，萬事有本少爺替你擔(dān)著?！?/p>
我點點頭，斟酌道：“二少爺，吳大少爺?shù)恼埱?，其實您也不用非要管…?/p>
誰知他伸手點了點我的額頭，平日里他嫌棄我時就會戳我額頭。
“此事并非本少爺意氣用事，而是確實承了那保家仙的情，得去了結(jié)此果。”
“你可知，那半枚內(nèi)丹便是大少奶奶急需的保胎藥引？”
嚇？
此事怎的又與大少奶奶扯上了關(guān)系？
二少爺嘆了一口氣，又透露了一句更令我二丈摸不著頭腦的話。
“大少奶奶那日趕來幫你，便是為了這半枚內(nèi)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