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金請柬在晨光中泛著血色。
譚念瓷將那張厚重的卡片扔在梳妝臺上,金絲鑲嵌的"譚念瓷&銀灰"幾個字刺得眼睛生疼。三天前,兄長未經(jīng)她同意就向全校發(fā)放了訂婚宴請柬,而更可笑的是——她居然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小姐,該準(zhǔn)備了。"
女仆捧著禮服站在門口,眼神閃爍。那是一條象牙白的蕾絲長裙,裙擺綴滿珍珠,優(yōu)雅得令人作嘔。譚念瓷記得很清楚,這是母親結(jié)婚時穿過的款式。
"燒了。"她看都不看一眼,"拿那件紅的。"
女仆臉色煞白:"可是譚先生特意吩咐——"
"告訴他,"譚念瓷拿起拆信刀,慢條斯理地削著指甲,"要么我穿紅裙出席,要么他可以在我的葬禮上宣布婚訊。"
女仆倉皇退下。譚念瓷轉(zhuǎn)向窗外,花園里工人們正在搭建白色花架。多么諷刺,她心想,一場根本不存在的訂婚,卻要辦得比真婚禮還隆重。
梳妝鏡反射出角落里的銀灰。少年穿著與江墨言同款的黑色禮服,銀灰色眼睛空洞無神,嘴角掛著訓(xùn)練過的微笑。過去一周,譚念卿給他注射的藥物讓他越來越溫順,也越來越不像人。
"過來。"譚念瓷勾勾手指。
銀灰膝行到她腳邊,像只被馴化的寵物。譚念瓷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近距離看,他與江墨言的差異更加明顯——瞳孔擴散,皮膚下有青灰色血管,像具會呼吸的尸體。
"知道我為什么留著你嗎?"她輕聲問。
銀灰茫然眨眼。譚念瓷用拆信刀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細(xì)小的血痕。少年不躲不閃,甚至主動將臉往刀鋒上貼,仿佛疼痛是他唯一能感知的真實。
"因為你讓我想起,"譚念瓷舔掉刀尖上的血,"他如果死了會是什么樣子。"
房門突然被撞開。江墨言站在門口,白襯衫沾滿泥污,右手無力地垂在身側(cè)——明顯是脫臼了。他額頭有干涸的血跡,銀灰色眼睛卻亮得嚇人,直勾勾盯著銀灰脖子上的皮質(zhì)項圈——那與他戴的一模一樣,都刻著譚念瓷的名字。
"滾出去。"譚念瓷冷聲道。
江墨言反而走進(jìn)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抓起梳妝臺上的請柬,手指在燙金字體上摩挲:"您同意了?"
"與你無關(guān)。"
"有關(guān)。"江墨言突然跪下,脫臼的手臂不自然地晃動著,"我是您的狗,記得嗎?"他扯開衣領(lǐng),露出那個"譚"字烙印,"主人結(jié)婚...狗該在場。"
譚念瓷瞇起眼睛。江墨言狀態(tài)明顯不對——瞳孔擴張,呼吸急促,像是服用了什么藥物。她看向他身后敞開的門,走廊上倒著兩個保鏢,明顯是被他硬闖過來的。
"你吃了什么?"
江墨言咧嘴一笑,牙齒上沾著血:"銀灰的藥。"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知道...為什么他這么聽話..."
話音未落,他突然撲向銀灰。兩個有著相同眼睛的少年在地上翻滾廝打,撞翻了梳妝臺。瓶瓶罐罐砸在地上,香水與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眩暈。
譚念瓷冷眼旁觀,直到江墨言掐住銀灰的脖子,而后者開始翻白眼。她這才拿起花瓶,砸在江墨言后腦勺上。
"夠了。"
江墨言晃了晃,卻沒有松手。譚念瓷不得不揪住他頭發(fā),強迫他抬頭:"我說,夠了。"
鮮血順著江墨言的脖頸流下,染紅襯衫領(lǐng)口。他癡迷地望著她,突然笑了:"您碰我了..."他蹭著她的掌心,"三天了...您第一次主動碰我..."
譚念瓷這才意識到,自從收到請柬,她確實在刻意回避江墨言。不是出于厭惡,而是...她不想承認(rèn)自己竟然會為他的反應(yīng)感到不安。
"起來。"她松開手,"把胳膊接上。"
江墨言毫不猶豫地用墻撞向脫臼的肩膀。骨頭歸位的悶響讓人牙酸,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喘息著問:"現(xiàn)在...能殺了這個贗品嗎?"
"不行。"譚念瓷扔給他一條毛巾,"留著有用。"
江墨言擦臉的動作頓住了:"您真的要...和他訂婚?"
譚念瓷沒有回答。她走向衣柜,取出那件猩紅色的露背長裙——像凝固的鮮血,又像盛開的玫瑰。當(dāng)著兩個少年的面,她脫下睡袍,慢條斯理地?fù)Q上裙子。
"過來系帶子。"她背對江墨言命令道。
江墨言的手指在她脊背上流連,系帶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品。當(dāng)他碰到她后腰某處時,譚念瓷明顯顫了一下——那是只有他知道的敏感帶。
"您這里..."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皮膚,"有一顆小痣。"
譚念瓷轉(zhuǎn)身甩了他一耳光:"放肆。"
江墨言舔著嘴角的血,笑得像個得逞的魔鬼:"您心跳加快了。"
譚念瓷正要發(fā)作,管家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小姐,客人們都到了。譚先生問您..."他的目光掃過屋內(nèi)狼藉,明智地改口,"需要再推遲半小時嗎?"
"不必。"譚念瓷最后看了眼鏡中的自己——紅裙金發(fā),唇色蒼白,像個赴死的殉道者,"好戲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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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里的白色玫瑰全部染成了紅色。
譚念瓷站在露臺上俯視這場荒誕?。嘿e客們穿著華服在染血的花架下交談,樂隊演奏著婚禮進(jìn)行曲,而她親愛的兄長正與裴衛(wèi)時碰杯,兩人臉上掛著心照不宣的微笑。
"喜歡我的布置嗎?"
譚念卿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手里端著兩杯香檳。他今天穿著白色西裝,胸針卻是黑曜石制成的烏鴉形狀——譚家的家徽。
"幼稚。"譚念瓷沒接酒杯,"你以為這樣能刺激到我?"
"不是刺激你,親愛的妹妹。"譚念卿抿了口酒,"是教育他。"他指向花園角落——江墨言被四個保鏢圍著,臉色慘白卻站得筆直,眼睛始終盯著這邊。
譚念瓷冷笑:"怕你的'藝術(shù)品'被比下去?"
"恰恰相反。"譚念卿微笑,"我要讓他親眼看著銀灰戴上戒指,看著你們交換誓言,看著..."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語,"他永遠(yuǎn)得不到的東西,被一個傀儡得到。"
譚念瓷突然感到一陣惡心。不是因為兄長的計劃,而是因為自己竟然真的在想象江墨言的反應(yīng)——他會哭嗎?會發(fā)瘋嗎?還是會像往常一樣,用更極端的自毀來證明什么?
"無聊。"她轉(zhuǎn)身要走。
譚念卿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父親是怎么馴服烈馬的嗎?"他的拇指摩挲著她的脈搏,"不是用鞭子,而是讓它看著心愛的母馬被其他馬騎。"
譚念瓷猛地抽回手。就在這時,銀灰出現(xiàn)在樓梯口。少年被打扮得像個新郎,胸前別著白玫瑰,眼神卻比平時更加空洞,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藥量加倍了?"譚念瓷挑眉。
譚念卿笑而不答,只是遞給她一個天鵝絨戒指盒:"祖?zhèn)魉{(lán)寶石,母親戴過的那枚。"
譚念瓷打開盒子,隨即狠狠合上——戒指內(nèi)側(cè)刻著"給最聽話的孩子",是父親的字跡。她突然明白了這場鬧劇的真正目的:兄長在用這種方式宣告所有權(quán),不僅對她,還對家族的一切。
"該入場了,新娘。"譚念卿伸出手臂。
譚念瓷沒理他,獨自走下旋轉(zhuǎn)樓梯。當(dāng)她出現(xiàn)在宴會廳門口時,所有交談聲戛然而止。數(shù)百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不是傳統(tǒng)的白色新娘,而是一襲紅裙的叛逆女神。
"真漂亮。"裴衛(wèi)時第一個迎上來,眼中閃爍著惡意的光芒,"像赴死的基督徒。"
譚念瓷懶得理他。她的目光越過人群,尋找那個銀灰色的身影。江墨言站在角落,身邊圍著更多保鏢,嘴角有新鮮的血跡,顯然又經(jīng)歷了什么"教育"。但當(dāng)她出現(xiàn)時,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黑暗中突然點亮的燈。
樂隊奏響婚禮進(jìn)行曲。銀灰僵硬地走向她,身后跟著滿臉假笑的譚念卿。賓客們自動讓出一條路,有人鼓掌,有人竊竊私語,更多人舉著手機錄像——圣羅蘭學(xué)院的傳奇大小姐和她的傀儡新郎,多么精彩的戲碼。
"親愛的來賓,"譚念卿接過話筒,"感謝各位見證家妹與..."
"我有個問題。"
清冷的女聲打斷了他的開場白。譚念瓷站在宴會廳中央,紅裙如血,金發(fā)如焰,美得驚心動魄。她從手袋中取出一個U盤,遞給音響師。
"在交換戒指前,"她微笑著說,"我想請大家看段視頻。"
大屏幕亮起。畫面中是學(xué)院的湖邊監(jiān)控——清晰地顯示江墨言跳入水中救她,而江墨雪站在岸上觀望。緊接著畫面切換,變成江墨雪在醫(yī)務(wù)室冒充救命恩人的場景。
全場嘩然。江墨雪從賓客中站起來,臉色慘白:"這是偽造的!念瓷,我——"
"安靜。"譚念瓷看都不看他,"還有更精彩的。"
畫面變成一組照片:江墨言在閣樓里的"收藏墻"——貼滿她從小學(xué)到現(xiàn)在的偷拍照,新聞剪報,甚至幾縷金發(fā);然后是江墨雪最近與裴衛(wèi)時密會的照片,兩人明顯在策劃什么。
"所以,"譚念瓷轉(zhuǎn)向面如死灰的江墨雪,"你既不是救命恩人,也不是真心愛慕。"她又看向裴衛(wèi)時,"而你,學(xué)生會長大人,為了報復(fù)不惜與冒牌貨合作。"
最后她看向譚念卿:"至于我最親愛的哥哥...你早就知道這一切,卻選擇用銀灰來羞辱真正該負(fù)責(zé)的人。"她輕笑,"典型的譚家作風(fēng),不是嗎?"
宴會廳死一般寂靜。譚念卿的表情第一次出現(xiàn)裂痕:"念瓷,你誤會了..."
"誤會?"譚念瓷突然提高音量,"那就讓我們聽聽當(dāng)事人的說法。"
她打了個響指。保鏢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江墨言已經(jīng)掙脫束縛沖上臺。他的襯衫被撕破,露出滿身傷痕和那個"譚"字烙印,但眼神清明得可怕——藥效似乎過去了。
"江墨言。"譚念瓷直呼其名,這是第一次,"告訴他們,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監(jiān)視我?"
江墨言單膝跪地,執(zhí)起她的手:"六年前,譚家慈善晚宴。"他的聲音清晰而堅定,"您當(dāng)時穿藍(lán)色連衣裙,打翻了一杯石榴汁。"
譚念瓷瞇起眼睛:"為什么是我?"
"因為..."江墨言突然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鮮血,"您看著花園里的玫瑰說...'真美,可惜帶刺'..."他抬頭,銀灰色眼睛里盛滿瘋狂與虔誠,"然后折斷了最紅的一枝。"
譚念瓷呼吸一滯。她確實說過這話,但那是極其私密的時刻,周圍根本沒有人...
"你藏在哪?"
"樹叢里。"江墨言微笑,"三天三夜,就為了看您一眼。"
賓客中傳來驚恐的抽氣聲。譚念瓷卻笑了,那笑容讓所有人毛骨悚然:"所以溺水那天..."
"不是偶遇。"江墨言承認(rèn),"我跟蹤您...每周三下午您都會去湖邊讀書。"
這下連譚念卿都變了臉色。譚念瓷俯身,在眾目睽睽之下捧起江墨言的臉:"知道嗎?你比我想象的還要變態(tài)。"
江墨言蹭著她的掌心:"這是夸獎嗎,主人?"
譚念瓷沒有回答。她轉(zhuǎn)向大屏幕:"各位看到了,這不是什么浪漫愛情故事。"畫面切換到醫(yī)務(wù)室的監(jiān)控,她為江墨言包扎傷口的場景,"而是一個跟蹤狂和..."
"和一個比他更變態(tài)的女人。"江墨言突然接話,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因為您早就知道一切...卻縱容我,甚至...享受我的痛苦。"
譚念瓷挑眉。江墨言搖搖晃晃站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折疊刀。保鏢們立刻沖上來,卻被譚念卿抬手制止——他顯然想看看這場戲還能多精彩。
"今天本該是您的訂婚宴。"江墨言轉(zhuǎn)向銀灰,刀尖抵上少年喉嚨,"但我想送您...更好的禮物。"
銀灰不躲不閃,甚至主動仰起脖子。就在刀尖即將刺入皮膚的瞬間,江墨言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將刀狠狠扎進(jìn)自己左臂。鮮血噴涌而出,濺在銀灰雪白的禮服上,像一串盛開的紅梅。
"第一刀,"江墨言喘息著,"為我的欺騙。"
沒等眾人反應(yīng),他又在右臂劃了第二刀:"為我的癡心妄想。"
第三刀落在腹部:"為我的...不自量力。"
譚念瓷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自殘。但當(dāng)江墨言舉起刀準(zhǔn)備刺向心臟時,她突然沖上去抓住他的手腕:"夠了。"
江墨言渾身是血,卻笑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您在乎。"
"不。"譚念瓷奪過刀,"我的東西,只有我能毀掉。"
她轉(zhuǎn)向呆若木雞的賓客,紅裙與江墨言的血融為一體:"感謝各位參加這場鬧劇?,F(xiàn)在..."她甩掉高跟鞋,"誰有意見?"
沒人敢說話。裴衛(wèi)時臉色鐵青,江墨雪癱坐在椅子上,而譚念卿...她的兄長眼中竟閃過一絲贊賞。
"既然沒有,"譚念瓷拽起江墨言的衣領(lǐng),"我要帶我的狗去療傷了。"
她拖著血流如注的江墨言走向出口,所過之處人群自動分開。就在即將離開時,譚念卿突然開口:"妹妹。"
譚念瓷回頭。
"父親會很高興的。"譚念卿舉杯致意,"你終于有了譚家人的樣子。"
譚念瓷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身后,銀灰突然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尖叫,撲向最近的一面鏡子,用頭瘋狂撞擊,直到鮮血染紅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