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nèi),那謙卑到近乎諂媚的聲音,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
陸哲抬起的手,緩緩放下。
他沒有再蓄力,也沒有準(zhǔn)備破門。
輕輕地推開了那扇雕刻著猛虎下山圖的巨大紅木門。
門沒有鎖。
沉重的門軸,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呻吟,向內(nèi)敞開。
門內(nèi)是一個無比寬敞的辦公室。
整面墻的落地窗外,是江城璀璨的夜景,萬家燈火如同被踩在腳下的星河。名貴的獸皮地毯,價值不菲的古董陳設(shè),空氣中彌漫著雪茄與紅酒混合的醇厚氣息。
一個穿著唐裝的中年男人正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辦公桌前,一手舉著電話,另一只手夾著雪茄。
正是虎爺。
聽到門軸的聲響,他下意識地以為是自己的心腹手下。
“不是說了,我見貴客的時候,不許任何人打擾嗎?”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被打斷的不悅。
他說完,才緩緩轉(zhuǎn)過身。
當(dāng)他看清門口站著的人時,他臉上的不悅,瞬間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錯愕與荒謬的震驚。
那是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色運(yùn)動服里的身影,帽子壓得很低,只露出一雙在昏暗光線下,平靜得可怕的眼睛。
這張臉,他不久前才在車?yán)镆娺^。
這個本該像只老鼠一樣,被他手下用無盡的騷擾逼到精神崩潰的年輕人,此刻,卻出現(xiàn)在了他這座守衛(wèi)森嚴(yán)的權(quán)力之塔的頂端。
虎爺?shù)牡谝粋€念頭不是憤怒。
而是不解。
他是怎么上來的?
樓下幾十名安保,大樓內(nèi)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真正的好手。
難道都是死人嗎?
“你……”
虎爺只來得及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
電話那頭,那個被稱為“張少”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喂?虎子,怎么不說話了?啞巴了?”
虎爺?shù)耐讋×沂湛s。
他幾乎是出于本能,以最快的速度,對著電話吼出了一句。
“張少,我這邊有點(diǎn)急事,先……”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yàn)殛懻軇恿恕?/p>
辦公室的角落里,陰影中,站著兩名如同雕塑般的西裝壯漢。他們是虎爺最后的,也是最強(qiáng)的防線。
在陸哲身影晃動的一瞬間,這兩個人的反應(yīng)快到了極致。
他們的手,同時摸向了腰后的槍套。
他們的動作,已經(jīng)比世界上任何一個特種兵都要快。
陸哲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
他只是朝著虎爺?shù)姆较?,邁出了一步。
隨著這一步的踏出,他隨意地,向著兩側(cè),揮了揮手。
就像在驅(qū)趕兩只惱人的蒼蠅。
沒有聲音。
沒有狂風(fēng)。
那兩名正準(zhǔn)備拔槍的頂尖保鏢,身體卻猛地一震。
他們臉上的兇悍,瞬間被一種無法理解的驚恐所取代。
他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達(dá)萬鈞的攻城巨錘,正面狠狠地撞在了胸口。
咔嚓!
那是胸骨被瞬間壓碎的聲音。
兩人手中的槍還沒能完全拔出槍套,整個身體便如同被高速行駛的列車撞飛的麻袋,向后倒飛出去。
砰!砰!
兩聲巨響。
他們的身體,重重地砸在十幾米外的墻壁上,將堅(jiān)硬的墻體都撞出了兩片蛛網(wǎng)般的裂紋。
然后,他們像兩灘爛泥,順著墻壁滑落下來,口鼻中涌出大量的鮮血,身體抽搐了兩下,便再也沒有了任何聲息。
整個辦公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電話,從虎爺那只顫抖的手中,滑落。
啪嗒一聲,掉在了昂貴的地毯上。
電話里,那個“張少”還在不耐煩地叫嚷著。
“喂?喂!操!王八蛋,敢掛我電話!”
可虎爺已經(jīng)聽不見了。
他的全部心神,他的整個世界,都被眼前那副匪夷所思的畫面徹底撐爆。
他看著那兩個自己花重金請來的,曾經(jīng)在金三角的槍林彈雨中殺出一條血路的兵王,此刻像兩條死狗一樣躺在遠(yuǎn)處。
他甚至沒有看清那個年輕人是怎么出手的。
揮了揮手。
人就飛了。
死了。
這不是武功。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他的尾椎骨,瘋狂地竄上天靈蓋。
他縱橫江城二十年,見過槍,見過血,見過無數(shù)亡命之徒。
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感覺到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
近到,他已經(jīng)能聞到死神身上那冰冷的氣息。
他想跑。
可他的雙腿,像是被灌注了萬噸水泥,根本無法動彈分毫。
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道黑色的身影,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辦公室里的燈光,很明亮。
可虎爺卻感覺自己墜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黑暗深淵。
陸哲停在了辦公桌前。
他伸出手。
他的手,很干凈,手指修長。
這只手,輕輕地,按在了那張由一整塊名貴花梨木打造而成的,厚達(dá)二十厘米的巨大辦公桌上。
他什么都沒做。
只是按在那里。
虎爺卻聽到了一聲極其細(xì)微的,來自木頭內(nèi)部的呻吟。
咯吱……
那張足以承受數(shù)噸重壓的堅(jiān)實(shí)桌面,在陸哲手掌按壓的位置,開始出現(xiàn)一道道細(xì)密的裂紋。
裂紋,如同病毒般,瘋狂地向四周蔓延。
短短兩秒鐘。
轟!
一聲悶響。
整張巨大的辦公桌,從中間轟然塌陷,碎裂成了一堆不規(guī)則的木塊。
虎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怪叫一聲,連連后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看著那堆碎木,又看了看那只收回去的手。
他的心理防線,在這一刻,被徹底碾成了齏粉。
他終于明白,自己招惹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這不是猛虎。
也不是強(qiáng)龍。
這是一尊行走在人間的魔。
而自己,只是一只擋在他面前的,不知死活的螻蟻。
陸哲的視線,居高臨下地,落在了癱軟在地的虎爺身上。
他開口了。
聲音平靜,沒有一絲波瀾。
“張少,是誰。”
虎爺渾身劇烈地一顫。
他再也沒有了半分梟雄的氣度,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像一個等待審判的囚徒。
“我……我說……我全都說……”
他的聲音因?yàn)闃O度的恐懼而變得嘶啞、尖利。
“張少,叫張揚(yáng)。是……是江城張家的大少爺。”
“張家?”
“是!是本地的一個……一個古武世家!”
虎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吼了出來。
“他們跟我們這種在道上混的不一樣!他們是真正的,傳承了幾百年的武林世家!家里的高手,能……能空手接子彈!”
他說到這里,自己都覺得可笑。
空手接子彈?
跟眼前這個能隔空打死人、一掌拍碎花梨木的怪物比起來,又算得了什么?
“是張揚(yáng)!是他逼我的!”
虎爺?shù)穆曇魩狭丝耷弧?/p>
“他看上了我的產(chǎn)業(yè),想……想把王朝給吞了!他逼我辦黑拳賽,就是想安插他的人手,借機(jī)立威!”
“同仁堂的事,也是他授意的!他說要給您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xùn)!不關(guān)我的事??!我只是他手下的一條狗!”
“還有……還有那個女大學(xué)生,也是他看上的……求您了,放過我,我把所有的錢都給您!我離開江城,我發(fā)誓,我再也不回來了!”
他一邊說,一邊拼命地在地上磕頭。
陸哲靜靜地聽著。
古武世家。
張揚(yáng)。
一個個線索,在他腦中串聯(lián)成了一條清晰的線。
他終于明白,虎爺,不過是被人推到臺前的一顆棋子。
真正的麻煩,是那個隱藏在幕后的,所謂的“張家”。
他沒有再理會腳下這個已經(jīng)徹底崩潰的男人。
他正在思考,是直接抹去這個張家,還是先找到那個叫張揚(yáng)的,斬草除根。
就在這時。
吱呀——
辦公室那扇巨大的雙開門,再一次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這一次,推門的動作很平穩(wěn)。
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那人約莫三十歲上下,身穿一套黑色的絲綢練功服,身材不高,但異常勻稱。
他的腳步很輕,落地?zé)o聲。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高高鼓起的太陽穴。
那不是病態(tài)的凸起,而是內(nèi)家修煉到極高深境界的標(biāo)志。
他一進(jìn)門,就看到了辦公室內(nèi)的景象。
兩個生死不知的保鏢,一地碎裂的辦公桌,還有像條死狗一樣,跪在地上磕頭求饒的虎爺。
以及,那個站在虎爺面前的,籠罩在陰影中的黑衣人。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視線,最終落在了陸哲的身上。
他的聲音很冷,像兩塊冰冷的石頭在摩擦。
“誰給你的膽子。”
“敢動張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