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風(fēng)裹著些涼意，吹得安州到合州的官道上滿是落葉。林航騎著馬走在前面，身后跟著工人阿福和另一個衙役，兩人肩上扛著兩箱草藥膏 —— 是惠民藥鋪的老中醫(yī)特意準(zhǔn)備的，說 “合州最近降溫，工人容易凍手，這藥膏能防裂，也算安州跟合州的一點(diǎn)心意”。
“林小哥，按這速度，傍晚準(zhǔn)能到合州！” 阿福走得勁頭十足，手里還攥著希進(jìn)給的貨單，時不時低頭摸一下，“您放心，希大人交代的事，我肯定辦妥當(dāng)，這貨單我揣在懷里，比護(hù)著自家孩子還上心！”
林航笑著點(diǎn)頭，心里卻總有點(diǎn)不踏實(shí) —— 出發(fā)前，希進(jìn)反復(fù)叮囑阿福 “這單子上寫著草藥膏的數(shù)量、規(guī)格，合州要按單收，千萬別丟”，可阿福接過單子時，眼神明顯躲了躲，只敢攥著邊角，連上面的字都沒敢多看一眼。他本想讓衙里識字的小吏跟著，可小吏們忙著登記保障倉的賬，實(shí)在抽不開身，只能反復(fù)跟阿福說 “要是看不懂，就多問，別自己瞎琢磨”。
果然，快到合州城門時，阿福突然 “哎呀” 一聲，猛地停住腳，手在懷里翻來翻去，臉?biāo)查g白得像紙：“貨…… 貨單沒了！”
“你說什么？” 林航趕緊勒住馬，翻身下來，聲音都沉了，“出發(fā)前我怎么跟你說的？讓你把單子放好，每隔半個時辰摸一下，你怎么能丟了？”
阿福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抓著衣襟使勁抖，連肩上的草藥膏都掉在了地上：“我…… 我剛才過樹林時，被樹枝勾了一下衣裳，當(dāng)時沒在意…… 這可怎么辦?。亢现菀遣徽J(rèn)貨，咱們這趟不就白跑了？老中醫(yī)還等著合州的布料換藥膏呢！”
同行的衙役也慌了，蹲下來幫著找：“阿福，你再想想，是不是掉在剛才歇腳的石頭邊了？咱們往回找，說不定還能找到！”
幾個人沿著來路往回趕，從午后找到日落，把沿途的草叢、石頭縫都翻遍了，也沒見貨單的影子。秋風(fēng)卷著落葉在腳邊打轉(zhuǎn)，像在故意藏著那張小紙片。阿福蹲在路邊，頭埋在膝蓋里，聲音帶著哭腔：“都怪我…… 我不識字，不知道單子上寫的啥，也不知道丟在哪兒了…… 要是我能認(rèn)字，至少能記住上面的字，就算丟了，也能跟合州說清楚啊……”
“不怪你。” 林航嘆了口氣，伸手把阿福拉起來，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 —— 阿福不是故意的，是因?yàn)椴蛔R字，連 “看好一張貨單” 都成了難事。安州的百姓大多這樣，一輩子沒摸過筆，沒認(rèn)過一個字，遇到要寫字、看文書的事，只能靠記、靠猜，稍不留意就出亂子。
“只能先回安州了?！?林航撿起地上的草藥膏，拍了拍上面的灰，“跟希大人說清楚，補(bǔ)一張貨單再送過來，就是得多跑一趟，耽誤幾天功夫?！?/p>
幾個人垂頭喪氣地往回走，原本兩天的路程，因?yàn)閬砘卣邑泦?，硬生生走了三天?；氐桨仓輹r，希進(jìn)正在衙門口來回踱步，看到他們，趕緊迎上來：“怎么才回來？合州的王布料商都派人來問兩回了，說等著草藥膏換布料呢。”
林航把丟貨單的事原原本本說了，阿福低著頭，愧疚地攥著衣角：“希大人，都怪我不識字，沒看好單子，耽誤了安州的事，您要罰就罰我吧！”
希進(jìn)皺著眉，卻沒怪阿福，只是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是我考慮不周。安州識字的人太少了，滿打滿算就衙里三個小吏，還都忙著保障倉的賬，實(shí)在抽不開身跟著去?！?他轉(zhuǎn)頭看向林航，語氣里滿是無奈，“這要是再遇到要寫文書、看告示的事，還得這么耽誤功夫。”
那天晚上，林航坐在曬谷場的石凳上，看著遠(yuǎn)處百姓家零星的燈火，心里翻來覆去睡不著。丟貨單只是小事，可背后藏著的問題卻讓他越想越心慌 —— 安州的民生剛有起色，酒坊的攪拌器、藥鋪的烘房、米糕坊的蒸籠都走上了正軌，可百姓不識字，就像少了一雙 “看清路” 的眼睛。之前有人造謠 “保障倉的錢被私吞”，不少百姓跟著慌；現(xiàn)在丟個貨單，連找都不知道怎么找；以后要是再有人挑撥，說 “安州的新物件是邪物，會招災(zāi)”，怕是又有百姓要跟著亂。
“林小哥，還沒睡啊？” 老中醫(yī)提著一盞油燈走過來，手里還端著一碗熱湯，“我看你在這兒坐半天了，是不是還在想丟貨單的事？喝點(diǎn)湯暖暖身子，別凍著?！?/p>
林航接過湯，喝了一口，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心里卻依舊沉甸甸的：“老叔，我在想，百姓不識字，不僅耽誤事，還容易被人騙。之前有人造謠，現(xiàn)在丟貨單，以后說不定還會出更大的亂子。要是大家能識字，能看懂單子、看懂告示，就不會這么容易被挑撥了?！?/p>
老中醫(yī)在石凳上坐下，嘆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年輕時想跟先生學(xué)醫(yī)，就因?yàn)椴蛔R字，連醫(yī)書都看不懂，只能靠先生口傳心授?？勺x書識字哪是容易的事？私塾的束脩（學(xué)費(fèi)）比一擔(dān)米還貴，筆墨紙硯更是稀罕物，普通百姓連飯都剛夠吃，哪有余錢供孩子讀書？”
林航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 辦一所免費(fèi)的私塾，讓安州的百姓都能讀書識字！
第二天一早，林航?jīng)]等天亮就去找希進(jìn)，把想法說了。希進(jìn)正在衙里核對保障倉的賬目，聞言手里的算盤 “啪嗒” 一聲掉在桌上，抬頭看著林航，眼里滿是驚訝：“辦私塾？林航，你知道辦私塾要花多少錢嗎？先生的束脩、教室的桌椅、筆墨紙硯，哪一樣不要錢？安州的百姓剛能吃飽飯，別說付學(xué)費(fèi)，就算免費(fèi)讓他們來讀，筆墨錢他們都掏不起。而且誰來當(dāng)先生？安州識字的人就那么幾個，小吏們忙著做賬，我自己還要處理公務(wù)，根本抽不開身?！?/p>
“我來當(dāng)先生！” 林航脫口而出，語氣堅(jiān)定，“我不要束脩，免費(fèi)教！至于桌椅，讓王木匠用村里的舊木頭做，肯定花不了多少錢；筆墨紙硯也能找替代品 —— 用炭在木板上寫字，用粗紙代替宣紙，實(shí)在不行，就教大家用樹枝在地上寫，先把字認(rèn)會了再說?！?/p>
希進(jìn)皺著眉，放下手里的賬本，走到林航身邊：“你免費(fèi)教，可你還要幫著酒坊琢磨新物件、幫藥鋪管草藥園，哪有那么多時間？而且私塾不是教一天兩天就完了，得長期辦下去，你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
“我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教出更多先生！” 林航往前湊了湊，眼里閃著光，伸手在桌上用炭筆畫了個簡單的章程，“咱們辦的私塾，不只是教百姓認(rèn)常用字，還要教他們怎么教別人。第一批學(xué)生學(xué)個一年半載，咱們就舉行考試，考試通過的，就留在私塾當(dāng)先生，或者去各個村開小私塾，教更多人讀書。這些先生由縣衙統(tǒng)一管，聽您的吩咐，就像衙里的小吏一樣，拿月俸 —— 這不是選官，是幫您找一批能幫百姓識字的人，屬于您的‘編制’。”
希進(jìn)的臉?biāo)查g變了，往后退了一步，聲音都有些發(fā)顫：“你…… 你這是要私設(shè)科舉？林航，你知道這是什么罪名嗎？私設(shè)科舉、選拔人才，這是要?dú)㈩^的死罪！我是安州縣令，這事要是被朝廷知道，不僅我要掉腦袋，安州的百姓也會受牽連！”
“希大人，您別慌！” 林航趕緊拉住他，耐心解釋，“這跟科舉完全不一樣！科舉是選官，要報給朝廷，給功名；咱們選先生，就是選能教書的人，沒有功名，不進(jìn)朝廷的官祿，只拿縣衙的月俸，跟您雇人管倉庫、管賬房一樣，是合理的支出?？荚囈仓皇强纯此麄兡懿荒芙虅e人，不是選官，朝廷怎么會管？”
“編制？” 希進(jìn)愣了愣，反復(fù)琢磨這兩個字，“就是…… 歸縣衙管、拿縣衙錢的意思？”
“對！” 林航點(diǎn)頭，指著桌上的炭筆章程，“您想啊，保障倉的賬房要拿月俸，酒坊的掌柜要拿月俸，先生教百姓讀書，幫安州穩(wěn)定民心，不讓百姓被造謠騙，這也是在為安州做事，拿月俸天經(jīng)地義。而且咱們把規(guī)矩定死：先生只能教書，不能管政務(wù)，更不能對外說‘是科舉選出來的’，只說是‘縣衙雇的教書人’，誰也挑不出錯。”
希進(jìn)皺著眉，蹲在桌邊看著炭筆寫的章程，琢磨了半天，心里的石頭還是沒落地：“可…… 可從來沒聽說過縣令自己雇先生、發(fā)月俸的。要是有人告到州府，說我‘結(jié)黨營私’，怎么辦？”
“那咱們就把規(guī)矩寫在告示上，讓所有百姓都知道?！?林航拿起炭筆，又添了幾筆，“咱們把私塾分成兩個階段：初級班六年，教認(rèn)常用字、算簡單的賬，全免費(fèi)，筆墨紙硯、桌椅都由縣衙出；中級班三年，教怎么教書、怎么寫告示、怎么記賬，也是免費(fèi)。中級班畢業(yè)考試通過的，發(fā)‘教書憑證’—— 不是功名證，是證明‘能當(dāng)先生’的紙，以后安州酒坊缺賬房、藥鋪缺管賬的，優(yōu)先從有憑證的人里選，憑證等級越高，差事越好，月俸越高。”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百姓看到‘讀書能找好差事、拿高月俸’，肯定愿意來讀；這些人都是安州自己教出來的，對安州有感情，以后再有人造謠，他們能幫著澄清，能幫百姓看懂告示 —— 這既解決了識字的問題，又為安州留了人才，還不用擔(dān)心朝廷怪罪，一舉三得啊！”
希進(jìn)看著桌上的章程，又抬頭看向窗外 —— 阿福正在幫著搬草藥，李嬸在布鋪門口縫衣服，張商人在指揮工人編蘆葦筐。這些百姓，一輩子沒摸過筆，要是能讓他們的孩子讀書識字，能讓他們自己看懂賬本、看懂貨單，安州就真的能少走很多彎路。
“這計策…… 妙哉！” 希進(jìn)猛地站起來，拍了下桌子，眼里滿是激動，“林航，你這腦子，真是比我活泛多了！既解決了百姓不識字的難題，又能為安州留人才，還合情合理，就算州府問起來，我也能說清楚！”
“那您是同意了？” 林航笑著問。
“同意！怎么能不同意！” 希進(jìn)激動地抓住林航的手，“我這就去安排 —— 先把衙旁邊的舊倉庫收拾出來當(dāng)教室，讓王木匠趕緊做桌椅，越多越好；筆墨紙硯我讓人去合州買，挑最便宜的粗紙、炭筆，縣衙的錢不夠，我自己掏俸祿補(bǔ)上！”
林航看著希進(jìn)興奮的樣子，心里也踏實(shí)了 —— 他知道，這不是簡單的辦私塾，是為安州埋下 “智慧的種子”。百姓有了文化，就不會再被謠言騙，不會再因?yàn)椴蛔R字耽誤事；安州有了自己的教書人，就能把 “識字” 的根扎在每個村，讓日子過得更穩(wěn)、更長遠(yuǎn)。
當(dāng)天下午，希進(jìn)就召集了衙里的小吏，吩咐他們收拾舊倉庫：“把里面的雜物都搬出來，地面掃干凈，墻上掛塊大木板當(dāng)黑板，再搭幾個木架子當(dāng)書架，明天一早就得能用！” 小吏們雖然覺得 “縣令突然要辦私塾” 有點(diǎn)新鮮，但還是趕緊照做，有的搬雜物，有的掃灰塵，忙得熱火朝天。
王木匠聽說要做私塾的桌椅，放下手里給酒坊修攪拌器的活就來了：“希大人，林小哥，你們放心，我這就去砍村里的舊木頭，保證三天內(nèi)做出五十套桌椅，讓孩子們能坐得舒服，不硌屁股！”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很快傳到了百姓耳朵里。大家都圍在衙門口，扒著門縫往里看，七嘴八舌地問：“希大人，真要辦私塾？咱們百姓的孩子也能去讀書？” 李嬸擠在最前面，手里還攥著給布鋪姑娘做的鞋，眼里滿是期待：“我家那丫頭，總蹲在衙門口看小吏寫字，要是能去讀書，我就是每天多縫兩個布袋子，也愿意！”
希進(jìn)走到門口，笑著對百姓們說：“大家放心，私塾全免費(fèi)！不管是工人的孩子、農(nóng)戶的孩子，還是商人的孩子，只要愿意學(xué)，不管多大年紀(jì)，都能來！學(xué)會了識字算賬，以后酒坊、藥鋪缺人，優(yōu)先從你們中間選，月俸比現(xiàn)在干力氣活高！”
百姓們瞬間歡呼起來，阿福擠到林航身邊，撓著頭，臉漲得通紅：“林小哥，我…… 我能去讀書嗎？我想學(xué)會識字，以后再也不會丟貨單了，還能幫著酒坊記賬！”
林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當(dāng)然能！初級班不限制年紀(jì)，你要是愿意，明天就能來上課，咱們一起學(xué)！”
阿福的眼睛瞬間亮了，激動得手都在抖，轉(zhuǎn)身就跟周圍的百姓說：“我要去讀書！以后我能看懂貨單了，再也不會耽誤事了！” 百姓們也跟著起哄，有的說 “我家孩子也去”，有的說 “我也去學(xué)學(xué)，以后能看懂保障倉的賬目，放心”。
當(dāng)天下午，舊倉庫就熱鬧起來 —— 小吏們在里面搭木架，王木匠在外面鋸木頭，百姓們有的送來家里的舊木板，有的送來干凈的稻草（當(dāng)坐墊），還有的提著熱水給干活的人喝。張商人還特意讓工人編了幾個竹筐，用來裝以后的書本和炭筆，笑著說：“林小哥，這竹筐編得結(jié)實(shí)，能裝不少東西，以后孩子們的書本就有地方放了！”
林航蹲在倉庫里，幫著小吏掛黑板，看著外面忙碌的百姓，心里滿是溫暖。他想起剛穿越到安州時，這里一片荒蕪，百姓們面黃肌瘦，連飯都吃不飽；現(xiàn)在，大家不僅能吃飽飯，還能期待著讀書識字，期待著靠知識改變?nèi)兆?—— 這比任何新物件都讓他覺得踏實(shí)。
希進(jìn)拿著一張寫好的 “安州私塾招生告示” 走過來，笑著說：“林航，你看看這告示寫得怎么樣？上面寫了免費(fèi)招生、學(xué)制、畢業(yè)能找的差事，明天一早就貼在村口和集市上，讓大家都知道?！?/p>
林航接過告示，上面的字寫得工整清晰，把 “誰能來讀、怎么讀、讀完有什么好處” 都寫得明明白白。他看著告示，又看了看外面歡呼的百姓，突然覺得，安州的好日子，不只是有米酒香、草藥香，還有了即將到來的讀書聲 —— 那是比任何聲音都珍貴的，是安州未來的希望。
當(dāng)天晚上，舊倉庫里還亮著燈，油燈的光透過窗戶，照在外面忙碌的身影上。王木匠還在鋸木頭，小吏們在里面擺剛做好的桌椅，百姓們時不時探頭進(jìn)來，看看黑板，摸摸桌椅，眼里滿是期待。林航和希進(jìn)坐在倉庫門口的臺階上，看著眼前的景象，聽著遠(yuǎn)處傳來的笑聲，心里滿是踏實(shí)。
“林航，你說咱們的私塾，能教出多少先生？” 希進(jìn)看著倉庫里的桌椅，眼里滿是期待，“要是每個村都有一個先生，不出十年，安州的百姓就都能識字了?！?/p>
“會的?！?林航點(diǎn)頭，語氣堅(jiān)定，“不僅能教出先生，還能教出賬房、教出能寫告示的人，教出能幫百姓分辨謠言的人。以后安州再有人造謠，百姓自己就能看懂告示，就能知道誰在騙他們，再也不用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