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的身體,微微顫抖。
他低下頭,嘴唇緊抿,沒有說話。
那老和尚,也就是金山寺的方丈,玄苦大師,見他沉默,冷哼一聲,手中的錫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頓。
“咚!”
一聲悶響,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你乃我佛門百年不遇的佛子,身負(fù)普度眾生之重任!下山渡化妖女,卻被妖女所惑,沉溺凡塵,不思?xì)w期!你對得起我佛的期許,對得起師門二十年的栽培嗎?!”
玄苦大師的聲音,如洪鐘大呂,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
他身后的兩個護(hù)法長老,也是一臉怒容,看著玄塵的眼神里,充滿了失望。
我算是看明白了。
這是……家長來抓早戀的小孩了。
而且,我就是那個帶壞了他們家“三好學(xué)生”的“壞女孩”。
玄塵的頭,垂得更低了。
他雙手合十,聲音艱澀:“弟子……有罪?!?/p>
“哼,知道有罪便好!”玄苦大師厲聲道,“此妖女魔根深種,非你所能渡化!今日,為師便親自出手,替天行道,將她打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以正你佛心!”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九環(huán)錫杖,已經(jīng)高高舉起!
錫杖上,金光大作,一股恐怖的、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瞬間凝聚!
我心頭一緊,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我根本不是這個老和尚的對手。
他這一杖下來,別說我了,整個桃花谷,都得灰飛煙滅。
然而,就在那金光即將落下的瞬間,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卻猛地?fù)踉诹宋业纳砬啊?/p>
是玄塵!
他張開雙臂,用自己單薄的身體,將我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他抬起頭,直視著自己的師父,那雙曾經(jīng)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反抗的火焰!
“師父!”他大聲喊道,“不可!”
玄苦大師的動作,猛地一頓。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徒弟。
“你……你要為了這個妖女,忤逆為師?”
“她不是妖女!”玄塵的聲音,堅定不移,“她……她只是一個,熱愛生活的普通姑娘?!?/p>
“胡鬧!”玄苦大師氣得渾身發(fā)抖,“你已被妖術(shù)所迷,神志不清!還不快快讓開!”
“弟子不讓!”玄塵的脊梁,挺得筆直,“師父若要傷她,便請先從弟子的尸體上,踏過去!”
整個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
玄苦大師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癡兒……癡兒啊……”
他閉上眼,長嘆一聲。
我躲在玄塵的身后,看著他那并不算寬闊,卻無比堅定的背影,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揪住了。
有點酸,有點脹,還有點……疼。
這個傻子。
這個傻和尚。
為了我,他竟然……連自己的師父都敢頂撞。
他這是……不要他的佛法,不要他的師門了嗎?
就在這時,玄塵忽然轉(zhuǎn)過半個身子,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地對我說:
“阿九,你快走。”
我愣住了:“什么?”
“師父他們,我來應(yīng)付?!彼穆曇衾铮瑤е唤z不容置疑的決絕,“你從后山的小路走,跑得越遠(yuǎn)越好,永遠(yuǎn)……不要再回來?!?/p>
我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寫滿了焦急和擔(dān)憂的眼睛。
我突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要頂撞師門。
他是……要用自己的命,來換我的命。
一股熱流,猛地涌上了我的眼眶。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不走?!?/p>
我說。
“我不走。”
他愣住了:“阿九,你……”
“玄塵?!蔽掖驍嗨?,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聽好了。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要生要死,我自己說了算。輪不到你來替我決定?!?/p>
我從他身后走了出來,直面著那三個氣場強大的老和尚。
我深吸一口氣,朗聲說道:“玄苦大師,是吧?你說我是妖女,要替天行道。好啊,我給你這個機會?!?/p>
我指了指玄塵,又指了指自己。
“今天,我們兩個,就在這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有一樣……”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
“你們佛門,不是講究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嗎?怎么到了我這里,就變成了喊打喊殺了?難道你們的慈悲,也分三六九等?還是說……”
我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你們所謂的‘渡化’,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這番話,說得又急又快,像一把把刀子,直戳要害。
玄苦大師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身后的兩個長老,也是一臉的難堪。
“妖女!休得在此,巧言令色,玷污我佛!”一個長老厲聲喝道。
“我玷污你佛?”我冷笑一聲,“我看,是你們自己的所作所為,在玷污你們的佛吧!”
我挺直了腰桿,毫無畏懼地,迎上了玄苦大師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我知道,今天,是一場豪賭。
賭的,不僅是我的命,還有玄塵的。
更是賭,他這二十年來所堅信的一切,到底,是真理,還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