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幅盛世的油彩便剝落得越厲害。大地開始不平整起來，

如同原本光滑的錦緞被一只粗暴的大手揉捏褶皺。村落變得稀疏、低矮、破敗。

土坯壘砌的房屋在風霜經(jīng)年累月的啃噬下，像一張張長滿凍瘡、潰爛流膿的臉。

零星的炊煙帶著孤絕直上的勁頭，沖入灰蒙蒙的天空。大片大片的荒野被陳年的積雪覆蓋，

如同蓋上臟污的裹尸布，偶有未被雪藏的泥地，則裸露出一種貧瘠、荒涼、暗沉的黃色，

其間散落著被凍土強行推擠出來的巨大丑陋巖石，沉默地訴說著自然的嚴酷無情。

寒風如同來自極北蠻荒的透明巨獸，毫無憐憫地掃蕩著一切，

揚起混合著雪粉冰晶和沙礫的塵煙，抽打在行軍的隊列上。

嶄新的盔甲迅速覆上一層刺眼的白霜，

士兵們呼吸凝結(jié)的冰花掛在眉毛、胡茬、甚至睫毛之上，很快積重難微沉。

路過的驛站如同得了嚴重的營養(yǎng)不良癥，規(guī)模急劇萎縮，供給也愈發(fā)惡劣寒酸。

驛丞面對我們這支規(guī)模龐大、代表新權(quán)力中樞而來的邊軍主帥隊伍，幾乎嚇破了膽，

卑微惶恐得如同迎接天神降災(zāi)，唯恐哪一處怠慢便會招致雷霆之怒。炭火吝嗇地半死不活，

粗糲的飯食勉強能果腹。那些本地駐守的邊軍兵卒，如同被遺忘在角落里的泥胎木偶，

裹著骯臟臃腫、補丁摞補丁的破舊棉襖，腰間的舊刀磨損得連刀柄上的麻繩都露了出來。

他們揣著雙手，袖筒深處是永遠捂不熱的嚴寒，瑟縮在寒風難以完全侵入的墻角或馬棚一角，

看到我們高頭大馬、甲胄鮮亮的隊伍，

眼神復(fù)雜得像打翻的調(diào)色盤——混合著底層對上位的敬畏、邊鄙對中樞天然的疏離，

以及一種更深層的、被無邊絕望和日常苦難打磨出的麻木遲鈍。他們的臉膛粗糲黝黑，

密布著刀砍斧鑿般的皴裂口子，那是風沙嚴寒以及無邊無際的窮困共同雕刻的作品，

與京營、御林軍那些被皇糧和帝都安逸保養(yǎng)得白里透紅、線條光滑的臉孔，

形成了刺眼又可悲的平行宇宙。我騎在名喚“追風”的純黑大宛戰(zhàn)馬上，

位于隊列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