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著餓得發(fā)疼的肚子，把臉埋進(jìn)臂彎——奶娘總說“餓極了就咬舌頭”，可他舍不得疼，

只敢輕輕舔唇，嘗點(diǎn)口水的咸味。后半夜起風(fēng)了，風(fēng)掠過林梢，發(fā)出嗚咽般的低鳴。

陳景玄從樹杈滑下來時(shí)，腿肚子直打顫。他裹緊濕衣往林深走，遠(yuǎn)遠(yuǎn)看見間歪倒的棚屋，

屋檐下還掛著半截獸皮門簾。推開門的剎那，

霉味混著松脂味撲過來——墻角有堆未燃盡的柴火，灰燼里還埋著半塊炭。他跪下來，

用凍僵的手指撥拉柴火?；鹦亲印班枧尽闭ㄩ_時(shí)，他差點(diǎn)哭出聲。借著火光，

他摸出鞋底的殘頁，放在火邊烘烤。水痕漸漸從紙里滲出來，父親圈過的“白馬嘶風(fēng)，

志在千里”八個(gè)字重新清晰，墨跡在火光里泛著暖黃，像父親從前摸他頭頂時(shí)的溫度。

“阿玄，此賦乃先祖所作?！彼鋈宦犚姼赣H的聲音，是那年中秋夜，月亮大得像面鑼，

父親舉著殘頁坐在廊下，“白馬之志，不在千里，而在不屈?！标惥靶谋羌馑崃恕?/p>

他慌忙低頭，卻見殘頁背面有幾道淡墨——是父親的字跡，比正面更潦草，

像是急著寫就的：“白馬非馬，志在人心?！薄爸驹谌诵摹彼盍艘槐椋帜钜槐?，

火光照得眼眶發(fā)燙。原來父親早把話藏在這里，藏在紙背的褶皺里，等他在荒林的火堆旁，

在斷指的疼里，在野犬的吠叫后，才終于看懂。火堆漸熄時(shí)，夜梟的叫聲從頭頂傳來。

“咕咕——”那聲音像根細(xì)針，刺破了林子里的死寂。陳景玄猛地抬頭，

想起奶娘哄他睡覺時(shí)哼的童謠：“夜梟鳴，山徑明，小郎莫怕夜路黑。”他屏住呼吸。

夜梟又叫了一聲，撲棱著翅膀往西北方飛。陳景玄跟著走了半里，

果然看見條被野藤遮住的小路，石子路上還留著半枚獸蹄印——是獵戶常走的山道。

他站在路口，回頭望向東南方。那里有座城，城樓上飄著“施”字幡，像團(tuán)沾了血的烏云。